第7章 金丹護體

張濤隨身帶來的兩包煙,林章峰他們還沒捂熱,就易主了。

徐西勝給帶下來的四連幹部每人發了一根,大家迫不及待地掏出火機,火光映紅了他們那張如獲至寶的臉。

幾個人一句話都不說,狠狠地抽著煙,仿佛五髒六腑已經到了變質發臭的邊緣,再不經過煙熏火燎這道工序做成老臘肉,就隻能丟棄路邊了。

幾個人的頭上青煙寥寥,遠遠看去,像幾個著了暗火的煙人。

吸飽了煙,徐西勝這才心滿意足地扔掉煙頭,探過頭來,衝著林章峰笑道:“瘋子,就這兩包?能不能大方點,每次都要和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林章峰一臉的大義凜然:“大雪封你們,也不會放過我們。我們也早就斷糧了,這兩包,還是老張今天帶來的。我們才抽了幾根,這不,就被你這狗鼻子給搜走了。”

說完,林章峰暗自慶幸,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讓勤務員把張濤帶來的那條煙藏到連隊後麵的山洞裏了,徐西勝就算把連隊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

“老徐,你怎麽這麽早就下山了?雪還沒化完,路上很危險,不要命了?出了事,你負得起責?”

兄弟是兄弟,工作是工作,一直沒說話的張濤,從本職工作出發,開始發難。

“在山上淡出個鳥了,好幾個月沒吃到新鮮蔬菜了,老張,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吃幾個月罐頭你試試!要不是黨性還在,胃早就造反了。再說了,我帶下來的,都是老士官,這條路少說都走了上千回,閉著眼都能走下來,機靈著呢,放心吧。”

“怎麽就選在今天下來了呢?”王建勇問道。

徐西勝嘿嘿一笑,衝著張濤說道:“這不,糧草官上來了,我得下來運糧啊,讓兄弟們嚐嚐春天裏的第一口蔬菜。”

林章峰和王建勇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同時扭頭盯著張濤。

張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你倆別這麽看我。這不,團裏還讓我隨車帶了三筐蔬菜,說給你們二、三、四連每連一筐,剛才光顧著新兵的事,這茬給忘了。軍需股說了,都放在二連這兒,等山上雪化了,三連四連再下來取。”

“四連長,你那兒天高皇帝遠的,想不到,還架著天線,耳聽八方呢。”林章峰揶揄道。

張濤也笑著說:“看來,團長還是偏愛你啊。他臨時才加上的送溫暖活動,溫暖都還在路上,五百裏加急的密旨就先到你那兒了。”

“偏愛?不不,是可憐我們。你們想想,就那麽巴掌大一點兒地方,百來號人天天就蜷在那兒,哪兒都去不了,什麽也沒法幹,隻能大眼瞪小眼,擦出厭惡的火花。現在大家往凳子上一坐,腳都會不自覺地盤起來,能幾個小時不動,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我現在這打坐的功夫,白馬寺主持見了都得叫我一聲僧爺。吃的就更別提了,凍幹蔬菜什麽的,早就斷了,每天都得嗑藥,不然營養跟不上。古代那些煉丹的術士和求仙問藥的老皇帝都沒我們執著!端坐雪山之巔,每天口含幾粒金丹,你們看我這金光滿麵,是不是有點金麵佛的感覺了?”

大家哈哈一笑,張濤說:“包大人還想成佛?再吃幾年金丹吧。”

徐西勝說的金丹,是21金維他,高原戍邊的標配。

這玩意兒雖然能有效補充營養,即使不吃新鮮蔬菜也能維持營養平衡,但和真正的食物相比,整個消化係統都是反抗的。

“每個連才一筐?不夠啊,塞牙縫都不夠!”王建勇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是送兵的,不是送菜的!也就是團長想著你們條件艱苦,非要弄點菜上來給你們改善改善夥食。你看看我那車,擠滿32個人之後,還能給你們捎上三筐菜已經夠不錯的了。別著急,再等等吧,等路況再好點,軍需股就該安排送菜了。”

“老同學,你也覺得少了?”徐西勝輕輕捋著分叉的虯髯,眼中透出狡黠。

“是少了點,不過大家嚐嚐鮮,也夠了。”王建勇回答道。

“一個連三筐還差不多,還能勉強頂上一段日子。”徐西勝瞧了瞧拴在門口,他帶來的四匹瘦馬。

林章峰聞弦歌而知匪意,立刻警覺道:“老徐,你什麽意思?”

徐西勝嘿嘿一笑:“我的意思很簡單,三筐都歸我!與其三個和尚不夠吃,還不如一個和尚吃個夠!”

林章峰捏緊拳頭,盛怒道:“徐西勝,你特麽別太過分!”

“瘋子兄弟,消消氣,你看看我。”徐西勝說完,妖嬈地撩起褲腿。

隻見小腿上殷紅一片,血痂還沒結牢,往外滲著鮮血。

一看就是剛受的傷。

“這是怎麽回事?我馬上叫衛生員給你上點藥。”林章峰的氣瞬間煙消雲散,關切地問道。

“不礙事。唉,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一聽說有蔬菜上來,兄弟們都叫囂著要絕丹了!我想著得快些下來,截個胡,瘋子你特麽屬兔子的,到處都是窟,藏東西找不著啊,晚了就沒了,畢竟兄弟們在上麵嗷嗷待哺呢。路上走得快了一點,沒注意,腳下一滑,馬失前蹄。要不是副連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這會兒說不定在崖下練九陽真經呢,哈哈。”

大家沉默了。

徐西勝說得輕描淡寫,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九死一生。

不過,他這苦肉計一使出來,林章峰和王建勇也隻能讓他大意奪荊州了。

“衛生員,快,給徐連長弄點紅藥水,好好包紮,傷口感染了可要命!”王建勇大聲吼道。

“王釗,你這個炊事班長怎麽當的?對二連兄弟客氣點,咋像強盜一樣!放下那幾個長芽的土豆,雪山之巔的人,格局怎麽那麽小!帶上你的人,把車上的菜全下了,三筐!要是丟一根蔥,我拿你是問!”徐西勝大聲吼道。

徐西勝這一根蔥的格局,好像比幾個土豆大不到哪兒去。

一聽車上還有寶藏,四連的人呼啦一聲,全出來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車上的三筐菜給卸了下來。

一番風卷殘雲後,菜被分進了每個人的背包裏,隻剩下很少一部分,被他們抬上了馬背。

一個冬天,馬沒有什麽草料,同樣隻能餓肚子,沒啥力氣。

戰士們疼惜這些朝夕相處的夥伴,每匹馬上,隻象征性地放上了一點。

“兄弟,打擾了,我這就上山,等雪徹底化了,我再下來,給各位哥哥賠不是。”徐西勝生怕兩人反悔,得手後就想溜。

王建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老徐,我們的菜被你搶了,我們認栽,誰叫你條件比我們艱苦呢。可是三連的條件和你們差不多,要是他們下來興師問罪,我們怎麽辦?他們的菜,我可做不了主!”

徐西勝眼珠子一轉,笑著說:“他們要是來找你麻煩,你就說,菜是我搶走的,我徐西勝一人做事一人當,讓他們來找我。”

“那可不行!三連的王莽子也是蠻不講理的主,你那兒他肯定不會去,到頭來還不是纏著我這兒不放!再說了,這菜不是搶,是借!等蔬菜運上來了,你得還我們一筐!”王建勇說道。

“那你說怎麽辦?”

“打個借條,按上手印,你要不還,我就找團長說理去!有了借條,就算三連來了,也沒話說!”

林章峰對王建勇的滴水不漏表示讚許。

他吃了徐西勝太多暗虧,知道這黑臉漢子看起來五大三粗,但心細如絲,鬼著呢。

王建勇的提議合情合理,徐西勝根本無法拒絕。

“寫就寫!備紙,磨墨!”徐西勝嬉笑道。

他一連寫了兩份借條,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撩起褲腿,在傷疤上輕輕一按,指尖瞬時沾滿鮮血。

他在兩張紙上一按,印上了兩個清晰的血指紋。

“莽夫!你咋不弄兩份血書?還愣著幹嘛,給大郎上藥。”王建勇焦急地催促身旁已經看呆的衛生員。

“這點小傷,要不了命!”待衛生員上完藥,包紮完畢,徐西勝轉身就要走。

“你這就走?”王建勇說道。

“難道你還請我吃晚飯不成?”

“把人也帶走,你們連今年分了12個新兵。”

“人留給你了,等菜運上來了我再下來接人!我那兒都是窮苦人家,家徒四壁的,這一下子多了12張嘴,我可養不活!”徐西勝說完,人已經走到了門外。

“你……無賴!”王建勇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