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們都很傻
其實，對於童小虎主動報名到邊疆，張恒寧一點兒也不驚訝。
因為童小虎一踏上二連的地麵，張恒寧就從他興奮的眼神裏讀出了一個字：家。
久別故土的遊子，回家就是那種感覺。
後來，童小虎在二連的一舉一動，都充分表明了他對這裏發自內心的熱愛。
對家徒四壁的愛，是裝不出來的。
“不過，我也找了關係。”童小虎輕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張恒寧終於驚訝了。
在他眼裏，剛正不阿的童小虎，竟然也會走後門。
“那你什麽時候調走？”張恒寧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波濤，平靜地問道。
“調走？不，除非組織另有任用，我絕不踏出這裏半步！”童小虎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平地邊緣。
“那你找關係……幹嘛？”
童小虎沉默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說道：“三等功，我沒要。”
一畢業就能有一個三等功傍身，是所有軍校學員夢寐以求的，更是莫大的榮耀，畢竟一起步就能甩開很多人。
童小虎竟然拒絕了！
這讓張恒寧十分不解：“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到邊疆，是為了那份榮譽，是為了走那條大家都看得很清楚的利益最大化的路。”
“這又不是開局作弊，是你應得的，政策鼓勵的，為什麽不要？不要，才顯得你心虛！”張恒寧為童小虎的放棄深感不值。
“心虛？！哈哈，我童小虎做事什麽時候心虛過！哪件事不是問心無愧？我這樣做，那些本已把這條路看得很清楚的人，突然看不清我了，哈哈，你難道不覺得很有意思？”童小虎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很有意思？我覺得你真沒意思，傻！比我還傻！”張恒寧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竟對童小虎生出一種怒其不爭的複雜情緒。
“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你這隻弱雞嗎？”童小虎轉過頭來，神情嚴肅。
“你不是誇我有頭腦嗎？”
“哈哈，二連有頭腦的人就你一個？你們班王峰、袁佑辰，哪個不比你聰明？”
“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們都是傻人！同一類人！你一個名牌大學的優秀學生，前途一片光明，竟然跑來當兵，不傻嗎？”
張恒寧不說話了，為這事，他曾無限後悔過。
但艱苦的環境和沒日沒夜的訓練，已經讓他把這種初來時的後悔漸漸淡忘了，直到今天被童小虎提起，才又想起那般滋味。
不過，他驚奇地發現，那絲若隱若現的後悔，已經不再給他帶來任何困惑、傷害和後悔了。
童小虎見張恒寧沉默不語，以為自己的話給張恒寧的心靈又造成了直接傷害，趕緊走過來拍了拍張恒寧的肩膀，說：“男人嘛，隻要做出了決定，我相信，絕對是發自內心、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哪怕前麵是萬丈深淵，也要勇往直前。別忘了還有句話，傻人有傻福！”
張恒寧抬起頭，眼中竟泛有淚光：終於有人，第一次有人，稱呼自己為“男人”了！
張恒寧突然湧動的淚水讓童小虎很驚慌：是不是自己說的話太重了？竟讓眼前這個大男人流下了傷心絕望的淚水？
“走，下山！”童小虎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記得兵法上麵對這種不知所措的局麵，走為上計永遠沒有錯。
下山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張恒寧緊緊跟在童小虎身後，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快要分開的時候，童小虎才不經意地感慨了一句：“放棄一些東西的人，總要得到一些什麽吧。”
這句話讓張恒寧想了一夜。
他得到了什麽？
輕視、友情、經曆、鍛煉？
這些有的讓他傷心難過，有的讓他溫暖感動。
但好像都不是他放棄那些東西後，想要換來的。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還在上學的那個地方，還在遙不可及、隨時都可能破碎的未來。
白亮依然沒有放棄尋求張恒寧的幫助，即使他在心裏已經把張恒寧痛罵了上百遍。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是個能夠極其隱忍，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
在張恒寧拒絕他之後的第三天，在宿舍熄燈前，他又來了。
這次依然是謙恭的微笑，說這次來找張恒寧，是想告訴他，已經給連長報告過了，連長很支持，但是這是他倆之間的事，得你情我願，連長也不好插手，所以，又再次過來問問張恒寧的想法。
張恒寧斷定：他撒謊。
連長那關，他肯定過不去。
而且，張恒寧的業餘時間是用來提高自己的，比武競賽的日子也在一天天臨近，如果不抓緊，必將功虧一簣，到時候對不起的不光是自己，還有童小虎的悉心栽培。
這麽一權衡，張恒寧再次選擇委婉拒絕了。
白亮竟然沒有像上次那樣，把生氣寫在臉上，而是表現出充分的豁達和理解，隻說了一句，小張，你再考慮考慮。
然後，伸手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個東西，塞進了張恒寧的口袋。
事發突然，張恒寧還沒反應過來，白亮就一轉身走沒影了。
張恒寧伸手掏出來，原來是兩包中華煙。
一個排長，竟然向一個新兵行賄？
他有些驚慌，自己要是收下了，算受賄嗎？
數額構成犯罪嗎？
這一晚，張恒寧都沒睡著覺。
兩包中華煙老是在自己眼前浮現。
他覺得自己也太小題大做了，不就兩包煙嗎？至於嗎？
白亮看起來塞煙的動作異常熟練，應該是老手了，錢明估計也是這樣被拿下的，不然怎麽解釋兩人如此短暫的時間，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老楊的中華煙終於有了第二位尊貴的VIP客戶了，不同的是，第一位小黃，是獨自享用；第二位白亮，是送人享用，因為他自己抽的可是白沙。
……
張恒寧就這樣在**胡思亂想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在飯堂碰到白亮，他就跟沒事人兒一樣，依然如往常般衝著張恒寧微微一笑，就離開了。
仿佛他倆之間什麽事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