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兵的震撼亮相

接下來的幾個月,張恒寧再也沒有見過團長,直到新訓結束。

那位把他稱呼為“英國大管家”的黑臉大個軍人食言了,並沒有把他留在團部、留在團部的大門口,而是把他分去了山上的三營二連。

張恒寧重新找回了被人欺騙的感覺。

上一次是被一個拒人千裏的美麗女人,這次是被一個投身革命的濃眉大眼的黑臉家夥。

不同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被不同的石頭絆倒兩次,肯定不是我的智商問題。”張恒寧挺會安慰自己。

張恒寧是以新兵考核第97名、也就是倒數第二的成績被分到三營二連的。

聽新訓班長說,那是一個離中印邊境很近的連隊。

局勢緊張的時候,二連曾前突陣地處置敵情,在河穀地帶發生過激烈的對峙,甚至出現了冷兵器械鬥。

那個連幾任連長作風都異常彪悍,敢打敢殺,令阿三們頗有些聞風喪膽。

現任連長林章峰,在團裏外號“瘋子”,全區出名的拚命三郎,較起勁來,連團長的麵子都不給,很有些“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狂放不羈。

張恒寧越聽心裏越害怕。

他甚至覺得團裏讓他上山,讓他身處邊境第一線,絕對是極其不明智的下策之選。

他這個考核成績,毫無爭議地說明了他的軍事素質是極端孱弱的,安排在團部守個大門都費勁,還去守國門?

這是典型的不拿對麵的阿三當回事!完全是在侮辱對方的軍事實力!

按照張恒寧的想法,考核成績最好的,說明軍事素質最好,這些人才應該安排在第一線,直麵對方的挑釁和挑戰。

不老實,打他丫的。

要是換成自己這種弱雞,對麵要是興風作浪,自己能力又跟不上,怎麽辦?

隻能跑他丫的。

這不是給國家丟臉,給軍隊抹黑嗎?

後來,新訓班長告訴他,這批新兵,團裏全部分到了基層一線,團部一個也沒留。

張恒寧的心裏這才算得到了一絲平衡。

5月,喜馬拉雅山區從冬眠中漸漸蘇醒,山上的積雪開始慢慢融化,上山的路雖然還有積雪,但已經變得清晰可辨。

新兵們上山的日子終於到了。

和內地的部隊不同,在這裏,下連都稱之為上山,因為,沒有一個連隊的海拔高度低於團部!

32名被分到三營的新兵,一大早就帶好幹糧,被塞進了解放車。

他們要在路上顛簸兩天,途中還要在一個兵站借住一晚。

當解放車帶著從團部就開始一路跟隨的飛揚塵土,“嘎”地一聲刹停在全連官兵麵前時,就如同一隻綠色的高原之狐立刻藏起了它已**在外兩天的黃色尾巴。

一直對車屁股求而不得的揚塵笑到了最後,肆無忌憚地湧進解放車的體內,把曖昧了兩天也無法縮短的0.2米的親密接觸距離,瞬間變成了負數。

相刹之後,便是相愛。

五月正午的陽光直插頭頂,給解放車的後車廂蒙上了一層黑暗的屏障,隔絕了聲和光。

奔走千裏的老狐狸藏起了尾巴,就沒人能一眼看穿它。

一分鍾後,待塵土散去,副駕駛的車門這才打開,一位身著土黃色荒漠迷彩的上尉利索地跳下車。

他快步走向車尾,朝已經在車尾列隊完畢的西藏軍區第二邊防團3營2連的連長指導員笑了笑,就算打過了招呼。

“下車!”

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車廂外炸響,隨即車廂後門的帆布被人一把撩開。

灼目的陽光立即刺破狹小的黑暗,像是要刺瞎所有人的雙眼。

坐在車廂後擋板旁的張恒寧連忙用手捂住頃刻間半盲的雙眼,等慢慢適應了光線,才緩緩挪開雙手。

雪山、荒原,平房和一隊列隊整齊、滿臉興奮的黑臉漢子,就是他目中的一切。

張恒寧在出發前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調適,但眼前這荒涼的景象,還是大大超出了他和他所有新戰友們的預料。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不過,這短暫的寂靜,在連長林章峰看來,心裏卻一陣暗喜:看來,這批新兵,訓練有素,能靜若處子,就看一會兒能不能動如脫兔了。

在高原上,訓練有素,其實就是忍耐有素。

高反、高寒、高山,隨便拎出一項,都能把人輕易推向死亡的深淵,更何況“三高”在這裏實現了勝利會師,建立了穩固的抵後要命根據地,並開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要命工作。

隻有忍耐,別無他法。

“張恒寧,你還在磨蹭什麽?趕緊滾下來!”

上尉指著張恒寧,大聲吼道。

他就是此次的送兵幹部,團軍務股參謀,也是今年新兵集訓隊隊長張濤。

張恒寧立刻站直身體,巨大的眩暈感排江倒海地洶湧而至,他趕緊扶住了車架。

他強忍住暈厥倒地的衝動,巍顫顫地伸出一條腿,向下摸索著擋板下沿的踩腳處。

二連“迎新”的威風鑼鼓鼓手眼明手快,一看吉時已到,新兵就要破殼而出了,早已高高舉起的手臂猛然用力,“咚”的一聲,聲浪破空而出,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髒隨之一震。

本已踩到踏板、準備軟著陸的張恒寧,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再加上第一次上到海拔4000米的地方,頭腦迷糊、腿腳乏力,恍惚間腳底一滑,整個人從車上跌落下來。

還好,他及時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姿勢,不至於摔得四仰八叉,不過落地時依然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往前跪爬了好幾步,這才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全連將士麵前。

路上顛簸了兩天,他的臉上、頭發上全是浮塵,此刻的他,猶如一尊剛剛出土的漢代跪坐陶人俑。

潛行五百裏,一跪天下驚。

這個著陸確實很“硬菜”,又“硬”又“菜”!

全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鼓手驚得鼓錘都脫手了。

估計鼓手也覺得自己很無辜,敲鼓也就是助助興,咋還整成申冤了。

一秒鍾以後,笑聲四起,本軍姿端正的眾人,笑得前仰後合。

太陽底下,張恒寧就那麽屈辱地跪著。

他很想立刻爬起來,他已經在心裏無數次地給自己下達了“起立”的死命令。

怎奈雙腳已經麻木,完全不聽指揮。

他看到連隊裏排在最前麵的兩個黑臉上尉,一個板著臉,另一個快步向他走來。

指導員王建勇來到他的跟前,一把扶起他,笑著說:“兄弟,你這剛一來,就行此大禮,太隆重了,不必如此,快請起。”

人群中不知誰還扯著公鴨嗓子大叫一聲:“愛卿平身!”

大家笑得更歡了。

嚴肅的迎新儀式,變成了歡樂的天子早朝。

在這裏,“三高”從來都不是最大的敵人。

孤獨才是。

學會在苦悶的生活中找樂子,是戰勝孤獨的利器。

這裏,人人都手握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