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光的較量
這個埡口不大,底部的通道也不長,因為兩邊的山勢算不上太高,也不是特別險峻。
8個人精疲力盡地站在埡口麵前,就像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大床,有一種立刻解開身上的束縛,高呼“萬睡萬睡萬萬睡”,跳上去睡他個千秋萬代萬壽無疆的衝動。
想不到馬文明老師竟然在大家迫不及待寬衣解帶的時候,還不忘給三個新學生做做睡前小練習:“你們三個仔細看看,我們把宿營地放在哪個位置比較合適?”
爭當優秀學生的時刻到了,三個人睡意全無,立刻環顧了一下四周。
月光雖亮、星光亦明,但四周仍漆黑一片,除了能看見模糊的大山影子,就什麽也看不清了。
這可難不倒戶外理論大神王峰。
他立刻放下背囊,從他哆啦A峰的神奇背囊裏,掏出了一盞隻需要上幹電池就能常亮24小時的LED小夜燈。
他擰開旋鈕,白色的燈光立即像水銀一般傾瀉而出,卻在巴掌遠的前方遇到了黑暗的強大阻力,不僅不能再往前挺進一寸,連撕開一條小口子也難以做到。
張恒寧和袁佑辰跟在王峰後麵,王峰舉著燈,就在埡口邊轉了轉,三個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王峰率先搶答:“班長,我認為,就把營地紮在這兩山之間的埡口中。兩麵避風,底部通道也不算太長,我試過了,沒有強烈的通道風,晚上睡在這兒,無狂風襲擾,一定能做個好夢。”
袁佑辰說:“班長,王峰所言極不是。我記得你之前講過,峽穀裏萬萬不可安營紮寨,山洪來了,跑都跑不掉。這裏雖不是峽穀,但形態極其相似,還是小心為妙。我看右麵那座山,山勢不高,坡度也非常平緩,我們應該在山頂上紮寨,居高臨下,穩如泰山。”
王峰急了:“袁佑辰,出來混,靈活一些,別生搬硬套,這兩座小山坡,還山洪暴發?去你說的那山頂住,喝西北風嗎?”
“不對,不是西北風,這個時節,青藏高原吹的是西南季風。”張恒寧輕輕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了出來,在萬籟寂靜的夜晚聽來異常真切,“避風、便於警戒觀察、地勢最好要高,我覺得,可以把營地安在左邊山的東北坡。那裏的半山腰上,我見有個缺口,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有塊地勢稍平的小平台,說不定還是個山洞。既可遮風,又便於觀察警戒。”
另外兩個新兵連忙順著張恒寧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滿目星空的映襯下,左邊那座山的黑影,確實有個不仔細觀察就很容易疏忽的缺口。
“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是個小平台?看起來也就蚊子一般大小,說不定連一個人都躺不下。”理論大師王峰,不容許別人輕易挑戰他的權威。
“現在距離還很遠,看上去當然小,走近看可就不一樣了。”張恒寧說道。
5個老兵一言不發,麵帶微笑地看著三個新兵的爭執。
“是不是一個小平台,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實踐永遠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小張,你在前麵帶路,一起去看看。”老馬一錘定音。
張恒寧聞言,很有些受寵若驚,但心裏也極為忐忑。
那座山雖然不高,但爬到半山腰也得20分鍾左右,大家本就饑腸轆轆,體力已經接近極限,如果真如王峰所說,隻有巴掌大一點地方,根本容不下這麽多人,那大家這一趟檢驗真理之行,就成了再一次檢驗他張恒寧不行。
王峰提著小夜燈,走在隊伍的中間,方便大家都能看清路。
他越往前走,就越篤定張恒寧的選擇沒有錯:“老馬肯定不會讓大家陪著張恒寧白白消耗體力的,既然一起出發,就說明老馬的目的地正是那裏,至少也相距不遠。那個豁口遠看很小,一是因為剛才距離遠,二是被山遮擋了一大半,這往東沒走一會兒,明顯感覺有些豁然開朗。現在那道口子看起來,別說一個班了,估計一個排都能放下。”
王峰看著走在最前麵的張恒寧那一瘸一拐的瘦弱背影,心道:“讀過大學的人還是不一樣,身體雖然不行,但分析判斷能力還是要高出我們一大截啊。”
大家終於跟著張恒寧爬到了他預想中的宿營地。
果然,那裏地勢平坦,就像大山專門為過路的旅客準備的觀景平台,提供寬大的180度觀景視角。
這座山的東北麵,可能石頭的質地比較鬆散,經過萬年的風蝕後,便形成了這獨特的奇觀。
8個人站在平台上,滿天的星星比任何地方都要明亮、碩大,一望無際,在他們頭頂形成一條無法看清卻又能感知的緩緩流動的星河,壯闊、澎湃。
難得一見的星空之下,大地也毫不吝嗇地展現出“僅此一家,別無分店”的雄奇壯美。
遠處雪山高大的黑色輪廓,環抱著眼前無垠荒原溝壑萬千的陰影,大自然拿起“雪”和“風”這兩把笨拙而又輕盈的刻刀,經過上萬年耐心細致的衝擊和鑿刻,讓堅硬的岩石不斷剝落,形成千姿百態的石柱、石海,用點墨的秀美,裝點這濃墨的粗狂。
中國傳統文人潑墨山水畫缺失的壯闊一頁,終於被大自然這個畫家在這裏補齊了。
“太美了。”張恒寧情不自禁地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對祖國山川的熱愛在心中勃然而生。
祖國在人人向往的繁華都市,悉心經營著它的現代時尚;
在無人問津的貧瘠邊關,耐心堅守著它的原始風姿。
家園裏,人們都喜歡客廳的熱鬧、起居室的溫馨、小院的陽光普照,沒人會在意籬笆旁獨自綻放的美麗小花。
除了籬笆。
在保護整個家園的同時,它也將腳邊的小花捧在手心,越靠近越熱愛,以一種孤芳自賞的執拗,把清澈的愛也給了它。
籬笆是堅強的,當被主人插入地裏的那一刻,它就注定了隻能毅然挺立,獨自麵對風吹雨打。
它沒有選擇在哪裏入土的權利,界線在哪兒,它就釘在哪兒,用硬朗的身軀阻隔危險、避免侵犯、保衛美好。
即便那裏的土壤並不適合它,它也會努力讓自己的腳下生出根須,枝丫發出新芽,編織出密不透風的屏障,默默護衛著身後那片宜居的家。
就算腳下是萬丈深淵、是生命禁區,哪怕根本無法汲取養分,它也會用自己屹立不倒的屍體默默守望,牢牢站立、永不退讓!
籬笆的宿命,要麽站著生,要麽站著死,死也不會挪動半寸,因為它的腳下是界線,身後是家園。
邊防軍人,就是紮在祖國邊疆,寸土不讓的籬笆!
所以,很少有人見過祖國邊關的壯美,因為,那很可能會付出生命。
而常常在這種壯美中流連忘返的邊關將士,把他們所有的熱愛,乃至生命,都毫無保留地獻給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