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濟於事
目送陳晉的背影遠去，郭興連忙把會議室的門關上，衝著白穆，長呼了一口氣，然後癱倒在椅子上。
他感覺自己失去了渾身的精力。
白穆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剛才的表現實在是讓我刮目相看，已經達到我的水平了。”
郭興想回懟一句，卻沒有力氣。
白穆見狀，搖了搖頭，走出會議室，把門掩上，讓郭興單獨呆一會兒。
他來到蘇悅的桌邊。
“蘇悅，剛才那個陳總送走了對吧？”
“是的，你們怎麽他了？以往的投資人來，走的時候都還是步伐穩健，也看不出喜怒哀樂來，今天這個人像是魂都沒了一般，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細線操縱著往前走。”蘇悅笑道。
“你應該問問，他怎麽我們了。”
“他怎麽你們了？”蘇悅調皮地眨了眨眼。
“他想讓我們放棄現有的產品和技術路線。”
“啊？這麽囂張？他以為他是誰啊！”蘇悅雖然對這些個新能源電池的技術路徑一知半解，但她也知道，氫能源可是郭興的心尖肉。
那也就是她蘇悅的心尖肉。
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的蘇悅，白穆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公司裏少數幾個知道我們目前現金流狀況的，雖然沒讓你參與我們的具體融資過程，難道你不慌嗎？”
“慌什麽？有你們倆在，我覺得再大的坎都能過去。”蘇悅恢複了臉上的笑容。
在她那清澈的目光裏，白穆看到了一種信任。
毫無保留的信任。
他心底感慨，當初到底是撞上了怎樣的運氣，才招到了蘇悅那樣讓人感到無比安心、辦事貼心和工作放心的“三心”女孩。
這個女孩並沒有顯赫的學曆，在加入公司之前，四年之中甚至換了三家單位，可是來了之後，就一直樂嗬嗬地幹到現在。
對於一個創業團隊，除了創始人之外，最早期的幾名員工的氣質與風格，對於塑造整個團隊的文化，也是很有影響力的。
而蘇悅作為僅次於他們兩的第三名興能中和員工，顯然給這個艱難前行的隊伍裏注入了很多彌足珍貴的東西。
雖然沒像郭興那樣疲憊，剛才與陳晉的路演和對峙，也耗費了白穆不少精力。
而在這裏跟蘇悅聊了幾句之後，他感到舒服多了。
於是，他決定回到會議室去，看看郭興的情況。
沒走兩步，電話響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連忙快速走進另一間小會議室，關上門，一刻也不停歇地接通。
“新年好，段總！”
“白總，新年好啊......”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慵懶而散漫。
這是中沙電池副總裁段武平的電話。
中沙電池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有可能成為他們啟動客戶的企業。
當然，前提是，他們願意以犧牲現金流為代價，投資生產氫能源電池電堆，而不僅僅提供膜電極或單電池。
前陣子由於忙著與郭興爭論後續發展方向和一起推動股權融資的事情，白穆除了過年期間發了拜年短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係段武平了。
現在，段武平找上門來，白穆覺得挺激動。
難道啟動客戶這邊出現了轉機？
“上回我們說那件事，你們現在是個什麽狀況？”段武平問。
“段總，我們正在梳理投資預算和同步開展技術方案評估呢，很快就能給您一個比較全麵的方案......”
“你們這些高學曆的人哪......做事情總是喜歡提前規劃，什麽都想透，直到把握足夠大，才敢動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機會是不等人的。我們這些個土包子出身的，都是看到機會管它有沒有戲，先往上撲了再說，撲空了，也不損失什麽，撲到了，就賺了。”
“嘿嘿......段總說得有道理......”
“好了，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畢竟之前我們在發改委那個專項上合作挺愉快，後來呢，我也給了你後續合作的機會，但是，現在我們改變主意了，剛剛跟一家A股上市公司的下屬企業談定了合作意向。”
什麽！
白穆隻覺得頭頂上一聲炸雷響過。
改變主意了？不跟我們玩了？
“白總啊，人家開的條件讓我很難拒絕.......那家企業是上市公司剛設立的，很受重視，有不少啟動資金，他們不但不讓我們掏一分錢，還願意給我們渠道費，就是看中了我們中沙電池的老品牌。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氫能源電池的市場春天，還要過很久才能看見，但是又不能不做儲備，現在有人願意投錢，你說，這樣的合作，我要不要做？換成你，也是一樣吧？畢竟，我們不是政府，沒有扶持初創企業的義務。”
白穆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略微平靜下來，回答道：“謝謝段總告訴我們這個情況，你們的合作意向已經完全敲定了嗎？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很遺憾......合同都簽了，就在剛才。所以，我想，還是有必要給老弟你打個電話說一聲，你們過去這段時間也沒什麽消息，想必很忙......畢竟是創業嘛.......我可不能拖著你們。”
事實很殘忍，但段武平處理得沒有任何問題。
白穆甚至感謝他第一時間告知自己。
掛掉電話之後，他一個人呆坐在小會議室裏。
剛才從蘇悅那裏獲得的好心情被這個晴天霹靂徹底粉碎。
可是，沒花多少時間消化完這個壞消息之後，白穆突然眼前一亮！
如果，這個啟動客戶都丟掉了，郭興堅持要走的氫能源電池路線豈不是更加沒有依托了？
從他目前各方麵了解到的信息，這個路線屬於沒有政策、沒有市場、沒有投資的“三無”路線。
或者說，並不是完全沒有，而是現階段十分缺乏。
我們遠大的目標是實現共產主義，現在卻仍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現在，他正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一點。
我必須讓郭興也感受到這一點！
白穆立刻起身，衝出小會議室，推開旁邊大會議室的門。
他打算把郭興給拽起來。
別癱在那兒了！你是創始人，得振作起來！不要鑽牛角尖，我們必須再次好好想想頂層戰略路線選擇的問題！
我們需要拷問我們的靈魂，到底是先活下去重要？還是所謂的堅持初心更重要？
可是，當他闖進去的時候，卻發現郭興已經不在椅子上，而是背對著自己，站在白板前麵，在上麵寫著些什麽。
白穆仔細辨認著那些字跡。
當他看清楚之後，瞳孔猛地一縮。
......
興能中和所在的燕華產業園D幢門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兩旁是幾處花壇，種植著一些低矮的綠植。
看上去讓人賞心悅目，但卻沒有高大的樹木，如果是夏天，會讓人無處躲避毒辣辣的陽光。
一隻褐色的流浪貓正在正對著興能中和大門口的花壇邊呻吟著。
現在並不是半夜，它的叫聲應該不是求偶。
它估計是受傷了，或者是餓了。
旁邊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是這麽判斷的。
他半蹲下來，輕柔地撫摸著流浪貓的頭。
“你怎麽啦......”
流浪貓感受到了關愛和溫暖，瞪大眼睛看著他。
呻吟聲變成了歡快的撒嬌。
原來隻是求關注......
男子站起身，緩緩往D幢走去。
站在不久之前陳晉站過的位置，他望著“興能中和”的Logo，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