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勢同水火
李雲霞的到來讓王伍召找到了傾訴的對象，他把手裏的棍子往桌子上一摔，氣惱地說：“李老師，你也別理他們，這些孩子良心壞了，一點兒不知道尊師重道，淨想些歪招對付老師，簡直氣死人！”
李雲霞看到，許多學生的左手有些紅腫，垂在身體一側不敢緊握，但沒有一個孩子哭，都麵無表情，倔強地沉默著。
“王主任，你也累了，先去校長室歇歇。我布置完作業也過去，剛才校長叫王路平老師叫我們了。”
李雲霞輕聲說。
同學們聽到她的聲音，都抬頭看過來。
王伍召點點頭，冷哼一聲，氣呼呼提著他的棍走出教室。
李雲霞站在講台上，看著同學們一雙雙悲憤的眼睛，心裏堵得慌。
她走下講台，拉過前排一個女生的左手看了看。
女生瘦瘦小小，手指纖細，手心又紅又腫，撲閃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李雲霞輕柔地按摩著女孩的手，眼眶一陣潮熱。她抿唇調息，盡可能平複激憤的心情。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她不能替王伍召和王秀英向同學們道歉，因為她不是當事人，即使滿懷誠意也沒有說服力，難以撫慰孩子們難過的心情。
她更不能虛偽地勸說或指責學生們。
站在學生的立場，她覺得他們的做法雖然有些過分，但也有情可原。
師生之間的關係很微妙，處理得好情同母子、親密和睦，處理得不好勢同水火、針鋒相對。教育是奉獻愛心的職業，若不能以心換心，說什麽都沒用。
“同學們，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我叫李雲霞。”
沉默良久，李雲霞隻能蒼白地開場。
“上課！起立！”
沒想到，不知哪個男生高聲喊。
學生們本來就是站著的，所以沒有起立的動作，但每個學生都抬頭挺胸，振作精神看向她，一齊喊了一聲“老師好！”
“同學們好！”李雲霞紅了眼眶，含笑點頭，努力平穩聲音，“請坐！”
學生們齊刷刷坐下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似乎已經將上節課的事拋到了腦後。
李雲霞倍感心酸。
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已經習慣了被訓斥、被體罰，他們在進行卑微而弱小的反抗時，可能已經預料到後果。在被打壓後，他們雖然心有不平，但不得不屈服，甚至鬆了一口氣，覺得他們做了該做的，出了悶氣；老師批評教訓他們了，也出了悶氣，你好我好大家好，兩清了。
不該是這樣的。忍辱負重到了極限，沒有人能做到雲淡風輕。
可是，她能為孩子們做些什麽？
李雲霞感到沉重和無力，她看著學生們純真的眼睛，決定正視問題，“同學們，讓你們受委屈了，你們給自己揉揉手，別硬抗著。”
許多同學的眼中泛起淚光，默默地把手放在桌子下麵揉著。
“以後，如果哪位老師有考慮不周、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們可以派代表找老師或校領導反映情況，不要采取過激的方法。像今天這樣用水潑老師的做法以後不要再有，畢竟我們和老師不是敵對關係。回頭，我也會向王主任建議，讓他別再用棍子……”
李雲霞話沒說完，同學們嘰嘰喳喳地說開了。
“老師，你可別去勸他，說不定他會跟你翻臉！”
“他不用棍子就不叫一根棍了！”
“王伍召，就是王五招，一捅胸、二打手、三抽腚、四舉棍、五夾腿，沒棍他一招都使不出來，那怎麽行？”
“老師，我們都習慣了，沒事兒，他就是虛張聲勢，也不舍得真使勁兒！”
……
李雲霞看著七嘴八舌、笑成一團的學生們，心裏百味雜陳。
他們到底是小孩子，沒那麽記仇，轉眼間就又生龍活虎，笑得陽光燦爛。
“四舉棍，五夾腿？”
李雲霞不解。
“就是讓受罰的同學雙手平舉他的棍，不讓放下不許放！五夾腿就是讓半蹲著，把棍放在膝蓋彎夾著不能讓棍掉下來！”
“哈哈，你們班梁善勇去年沒少挨罰，還有張文憑，動不動就得畫圈站牆根……”
教室裏一下子熱鬧起來，之前壓抑的氣氛一掃而光。
孩子們津津樂道，似乎看別人被罰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幸災樂禍是人的劣根性之一，與生俱來，無法根除。
“你們別笑話別人，你們剛剛不是也挨打了麽？”李雲霞哭笑不得，“咱們同學不要養成看別人笑話的習慣。如果感覺自己受了委屈，被不公平地對待，應該有反抗意識，但要注意方式、方法。王主任那邊我會提醒他的，畢竟他喜歡你們，希望你們長大成才。”
學生們聽了她的話，都陷入了沉思，教室裏平靜了許多。
“老師，如果你是我們班的班主任就好了……”
不知哪個同學突然說。
“是啊……”
又有幾個同學附和。
李雲霞一愣，溫和地說：“你們的班主任王秀英老師也很優秀，我們都是從師範大學畢業的專業教師。你們和她剛接觸互相不了解，等時間長了就好了。”
“她還沒開始給我們上課就布置那麽多作業，誰會做啊！她還說要是誰不做或者做錯了就罰立正，我們都不喜歡她！”
“就是！昨天在操場上，你看到梁善勇和張文憑打架，趕緊跑過來拉架，胳膊被受傷了。她倒好，撐著太陽傘站在那裏看熱鬧，哪像個老師？”
“她化妝化得太濃了，不像來上課的，像來唱戲的……”
……
學生們把憋在心裏的話一股腦兒地吐了出來。
李雲霞無言以對。
她無法左右同學們對其他老師的看法和態度，她暫時能做的就是和同學們好好相處，上好自己的課。
但是，一個級部任何一個任課老師都不能出狀況，隻有互相配合好，整體成績才能提高。
如今三班的同學不喜歡王秀英，而王秀英又同時擔任四班的數學課，恐怕四班學生們對王秀英的看法也好不到哪兒。
何況，王秀英還因為於勝海敵視她，又被張華城挑撥，對她恨之入骨……
以後的日子隻怕水深火熱，不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