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求解

一百一十八、求解

一百一十八、求解

放下梁主任的電話,芳華覺著自己胸口憋了一股氣,在病房裏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好在病人的情況都平穩,自己也不當班,她就和付老師打了聲招呼,跑出病區去散心了。

現在的她隻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冷靜一下。於是她來到了高幹病區後麵的一個小花園。

這個時候,大多數病人還在午睡沒起來呢,這裏又不是交通要道,四下裏沒什麽人來往。

芳華有長椅也不坐,就在椅子前麵來回踱步。她的心裏又酸又苦。

終於,她忍不住對著空氣大喊了一聲:“林芳華,你就是個混蛋!”

突然,後麵有人撲哧一笑:“嗬,這是怎麽的啦?還把自個兒罵上了!”

芳華聽聲音就知道是江波。暈,怎麽這麽矬,又在這人麵前沒形象了!

不過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芳華都麻木了。她繼續踱著步,煩惱著自己的心事。

江波走過來見她不理人,也沒說話,直接往長椅上一坐,雙手向兩邊椅背上一搭,一副很逍遙的樣子。

芳華走過來,掃了江波一眼;又走過去,再掃了他一眼。終於看不慣他坐得太愜意了,憤憤地說:“你這人,怎麽沒事兒老在協和晃悠啊!你們單位很閑啊!”

江波見她遷怒於人的樣子,覺得很好笑:“怎麽,這協和是你家開的?還不許別人來啊。”

芳華沒好氣地說:“來就來吧,別老在我麵前晃悠。”

江波指指後麵的病房,笑著說:“我今天可不是來看你的,有個長輩住院了,我來看病人的。”

“那看了沒啊?沒看的話,趕緊去看。看完了,就請您老趕緊從我麵前消失。”

江波嗬嗬笑出了聲:“不是吧,你今天吃炸藥了,這麽大火氣?”

芳華擺擺手:“別理我,煩著呢!”繼續踱步。

江波臉色一暗,他收回雙手環抱胸前,翹起二郎腿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對芳華說道:“有什麽事好煩的,說出來聽聽嘛!”

芳華嘟囔著:“說了你也不明白!”

“嗬,別小看我150的智商!”

“你就是250也沒用!”芳華說了這句氣話,又不禁被自己這話裏的歧義逗笑了。

江波滿不在乎地說:“你看你都罵自己是混蛋了,我也就不說你什麽了!”

芳華的笑容卻又收斂了:“我就是個混蛋。”

江波無奈地拍拍身邊的空位:“坐下來,聊一聊,到底什麽事啊!”

芳華搖搖頭,還是站著說話:“我不坐。”

“怎麽?還自己罰站啊?到底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啊?

在江波的反複追問下,芳華終於說了。

原來前幾天,嘉輝的實驗結果和數據初步整理出來後,梁光明將他介紹給來華西訪問的同行兼老友羅賓斯教授。

這羅賓斯是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臨床病理學和細胞病理學專家。當年梁光明去加州訪問的時候,曾和他交流過學術,他對老梁豐富的臨床病理經驗很是佩服。

這次他看到嘉輝的電鏡研究結果覺得挺有價值,主動提出和川醫加強病理學方麵的合作。以斯坦福的技術優勢,再結合川醫的病源優勢,希望能在臨床病理的研究方麵取得新進展。

梁光明當然很高興,趁機提出進行人才交流合作,希望斯坦福方麵能幫川醫培訓一批病理學人才。除了進修和訪問學者外,他還提出聯合培養研究生的計劃。這個研究生的人選自然是自己的侄孫了。

聽說了這些電鏡實驗結果都是嘉輝用業餘時間做出來的時候,羅賓斯就對嘉輝的勤奮聰敏很欣賞了。他欣然同意讓嘉輝畢業後,到他的實驗室繼續做研究生課題,這課題可列為雙方合作項目的子課題。

沒想到的是,梁光明和嘉輝說起此事,嘉輝卻猶豫著說再考慮考慮。而今天一早,嘉輝就和梁主任明確說了,不去美國,就在國內做課題。

這可把老主任氣得不輕。自己拚著一張老臉給他爭取來這麽個機會,這小東西竟然放棄了?!

問他什麽原因,隻說就在國內做實驗也一樣。

對這個從小就有主意的侄孫,梁主任也沒辦法。他想到了芳華,所以打電話過來讓她好好勸勸嘉輝。

芳華一聽就明白了,都是昨天自己那一通胡說八道,讓嘉輝又起了傻念頭。

她對江波說:“你說他傻不傻,去國外深造的機會都不要了。”

江波看著激動的芳華,沒有說話。

芳華就是為了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也沒指望他說什麽。

她又自顧自地說:“你說我是不是個混蛋,一次又一次地拖嘉輝的後腿。”

江波開口了:“你不是混蛋,他也不是傻瓜,他隻是……”他沒說完,就停下了。

“他還不是傻瓜?天下就沒有比他更傻的傻瓜了。當然,天下也沒有比我更混的混蛋了。”

江波無奈地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啊?混蛋一號!”

芳華一點不覺得可笑,隻是接著邊踱步邊說:“我怎麽辦?當然是要勸他去了!可是我還沒想好怎麽開口。”

“有那麽難嗎?這誰都看的出來,他應該去美國的啊!”

“廢話!你以為我的嘉輝真是傻蛋啊?他會不知道出去的好處嗎?他都是為了我才——”

芳華話沒說完,眼角就泛起了淚花。她急忙用手一抹,每次都被這個傻蛋嘉輝“氣”哭,真是沒用!

江波第一次看到芳華流淚,雖然她很快就擦了,但他心裏還是覺得有點難受。

悶坐了一會兒,他說:“雖然我不是太明白梁嘉輝這麽做的原因,但你說是因為你,那你總應該能想出辦法來嘛!”

芳華站累了,也在長椅上坐下來。

她凝視前方的灌木叢,緩緩地說:“你不了解嘉輝。他太有責任感了,從小就知道照顧他**媽。在他的潛意識裏,女性是偉大的,也是弱小的。所以長大了,他就成了尊重女性的典範。我最愛他的也是這一點。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沒辦法勸得動他!”

江波半側著身子,看著芳華的側臉:“那你跟他說,他這麽做是錯的。泰戈爾有句詩,叫做——斟滿彼此的酒杯,但不要同飲一杯。”

芳華心裏默念了一下,承認有道理,但她說道:“不行,沒用的。他會說,留在國內也會做出一番事業的。你不知道他的辯才很好,他想好的事情,別人很難勸得動!”

“你也勸不動?”

芳華斬釘截鐵地說:“我也不行!因為隻要是他覺得為了我好的事情,就會堅持下去的。除非我死了,或者我離開他,他才可能改變。但是除非我死了,我都是不會離開他的。”

江波見芳華的眼睛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不由有一瞬失神。

他垂下頭,想了一會兒又問:“如果你暫時離開他呢?”

芳華不滿地說:“什麽意思?”

江波坦然地看著芳華:“我是說,就像你們現在這樣,兩地分開呢?”

芳華的頭腦裏似乎有了點頭緒:“你是說——”

江波和盤托出:“對,就是你在外地學習。”

“可是,實習快完了啊!”

“那麽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留在北京工作,比如說就是協和吧。而嘉輝又要在四川讀研究生,反正你們暫時還是不能相聚。那他幹嘛不接受去美國學習的機會呢?等他學成歸來,還可以在北京找工作嘛。以他的資曆,北京的大醫院又這麽多,應該不難吧。這樣,你們不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嗎?”

芳華聽著倒是眼睛一亮,這計劃不錯,挺合理的!自己要是不回四川,嘉輝很可能就會接受出國邀請了。

可她馬上又拍著自己腦袋,煩惱地說:“哎呀,可惜協和留我們的時候,我拒絕了!”

江波倒是一愣:“協和醫院真的要留你?怎麽沒聽你說過!”

“有什麽好說的啊!是內科留人,我想幹腦外科的嘛,就拒絕了!現在也沒地兒去後悔了!”

“這麽說,現在你倒是願意改專業,不幹腦外了!”

“嘉輝都為了我放棄那麽多了,我這點算什麽!我還是可以當醫生啊,這就夠了!腦外科隻是理想罷了!理想那麽容易實現的話,就不叫理想了!”

江波說不出話了。

芳華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維,自言自語起來:“協和是別想了!要不我去北醫看看,還有天壇和301也試試。暈,這北京的大醫院雖然多,但可都沒那麽好進的!再說,這個時候去投簡曆也晚了啊。去小醫院,嘉輝肯定不答應。怎麽辦啊?”

江波又問:“要是你可以選擇,你願意去哪家醫院?”

芳華很順口地說:“當然是協和了。這裏我都混熟了,而且這是最好的醫院啊!不僅對病人來說是最好的,對住院醫生來說更是。要能在這裏摸爬滾打三年,我就敢和其他醫院的主治醫師打擂台。”

江波看她這大言不慚的樣子,不由笑了:“那要是你能進協和的外科呢?”

芳華一下子泄氣了:“那就別想了,人家隻要博士,除非我考進來。我現在連內科都不敢想了。哎呀,我怎麽就拒絕了呢!”說著就差捶胸頓足了。

江波淡淡地說了句:“試試吧,事在人為嘛!”

芳華搖搖頭:“我可不好意思。當眾打人臉又回去求人家,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算了,我還是試試北醫什麽的吧!行了,不說了,我回去寫簡曆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