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嗎？
聽到這話，現場頓時一片安靜。
半晌，張黎明才笑著問道：“陳老師，這話怎麽講？”
專家姓陳，陳韜文，是一名資深海洋地質專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眼神慈祥掃過李佳明。
“從我們手中資料的詳盡程度就可以看出，李佳明對這個項目付出了許多心血，這幾處海域也是你精挑細選出來的吧？”
李佳明點頭答道：“是，我做過許多研究，這幾處海域的各方麵條件都很好。”
“所謂的都很好，都是從風電這個角度出發的吧？氣候條件，生物條件，水文條件甚至電磁條件你都考慮到了，但卻忽視了海洋牧場對海洋環境的要求遠比你想象的高！”
陳韜文沉聲說道：“海洋牧場要求海底地形坡度平緩，海底地質穩定，海底表麵具有一定的承載力，流速小於1.5米/秒，海底環境要適宜水生生物聚集、棲息生長和繁育，而資料中這幾處海域，都不太合適。”
他看到李佳明眼中的疑惑，索性將每一塊海域都拎出來細講，優缺點一一羅列出來，各項官方數據說話，很是有說服力。
麵對這實打實的數據，李佳明不服氣都不行。
“那陳老師，您覺得哪塊海域適合做這個項目呢？您也知道這個項目的戰略意義，我們必須得支持啊！”
張黎明看著陳韜文說道，眼中滿是希冀。
聽到這話，陳韜文笑，他說道：“我們國家的海域遼闊，肯定有適合這個項目的海域，我呢，也提前做了功課，篩選了幾個適宜做海洋牧場的海域供你們參考。”
說罷，陳韜文走到最前麵，將自己提前做好的PPT導到電腦中，投放在大屏幕上。
“當然，我篩選海域的條件主要是以適合海洋牧場為前提主導的，在海上風電方麵，我算是個外行。”
包括李佳明和許悅薇在內，所有人看著大屏幕上的海域坐標圖，聽著陳韜文的演講，會議室裏的氣氛很是嚴肅。
在經過各專家的討論之後，最終，大家一致認為李佳明提供資料中的備用海域反而是最合適的施工場地。
“佳明，既然你將這一處海域列入資料中，那就說明你是認可這裏的海域環境，那為什麽……是備用呢？”
陳韜文笑著問道。
李佳明猶豫了會兒才說道：“因為這一處海域有漁民的養殖設備，如果項目施工海域定在這裏，可能會涉及補償問題。”
頓了頓，他說道：“這就好比陸地的拆遷賠償，非常麻煩，所以即使這裏是最合適的海域，我們也還是沒有將其列入正式名單內。”
“這個問題我認為是可以解決的，對漁民該安撫就安撫，該賠償就賠償，這個項目的意義深遠，不能因為個人利益而受影響。”
張黎明低頭看著資料上的信息，說道：“在這一片海域進行養殖的漁民都在金島村？這個村什麽情況？你們了解嗎？”
提及金島村時，李佳明忍不住看了許悅薇一眼。
許悅薇的眉頭微微皺起，片刻才說道：“我們海洋水產研究所在金島村有繁種基地，我與當地的村民很熟悉。”
聽到這話，張黎明大喜，說道：“那這不是正好嗎？”
“正因為我很熟悉，所以才更知道難度有多大，除非是政府用強硬的手段將海域使用權收回，否則……隻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許悅薇沉聲說道：“金島村靠海吃海，早些年漁民全靠出海打魚為生，日子勉強過得去，後來在我們所的指導下，漁民開始了海水養殖，吃了許多苦，也走了不少彎路，這幾年才算是掙到錢。”
說到這裏，她苦笑說道：“漁民才剛嚐到甜頭，我們就要讓他們重新來過，您說，這事兒擱誰身上誰能同意？”
雖說海域權是屬於國家的，但因為都是人，因為人性的複雜與多樣性，很難去用冷冰冰的條款去約束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我們所裏之所以將育種基地建在金島村，就是因為這裏的海域環境良好，漁民能靠著海水養殖發家致富，也說明這裏適合養殖，同樣，也極為適合海洋牧場的建設。”
頓了頓，許悅薇說道：“所以，我理解李佳明的顧慮，和漁民搶海域，就好比要搶走農民賴以為生的土地，要搶走醫生治病救人的手術刀，漁民很難接受的。”
會議室裏登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許悅薇的話不無道理，為了建項目而搶奪漁民賴以為生的漁場，這無異於是要他們的命。
但話說回來，凡事要以大局為重，海上風電與海洋牧場的融合發展是大勢所趨，而傳統養魚遲早會被淘汰的。
“但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我這幾年與漁民打交道很多，看到他們辛苦的勞作，我總在想，他們是不是有更好的出路。”
在李佳明一籌莫展時，許悅薇再次開口。
她帶笑的眼睛，像是陽光驅散了陰霾，讓李佳明的心都變得亮堂起來。
“我們不光與漁民打交道，也與漁業公司打交道，漁民辛苦養殖的海產品在低於市場價的劣勢下賣給漁業公司，而漁業公司靠著吃差價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這對於漁民來講並不公平。”
許悅薇看著張黎明說道：“所以我在想，如果漁民能成立自己的漁業公司，能將被別人吃掉的差價賺到自己手中，那該有多好？”
默了默，張黎明說道：“你的意思是，幫金島村的漁民成立漁業公司？”
許悅薇點了點頭，她看著李佳明問道：“李經理，將來海洋牧場也是會外包出去，交給漁業公司來進行打理，對吧？”
“對，我們集團作為甲方，與漁業公司按照一定比例進行分成。”
李佳明停頓片刻又說道：“但至於由哪家漁業公司來進行海洋牧場的操作，並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一切都是走公開招標的流程！”
許悅薇強勢說道：“但如果金島村成立了漁業公司，在招標時，是不是可以有政策的傾斜？畢竟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比金島村的漁民更了解、更熱愛這片海域了！”
政策傾斜這四個字聽上去簡單，然而真正操作起來，卻有很寬泛的空間。
一時之間，李佳明沒有說話，他低頭看著麵前的資料一語不發，顯然是不想給許悅薇半句承諾的話。
在這場會議上，他與許悅薇不是情侶，甚至因為許悅薇站在漁民的立場上發言，他與她已經成為了有利益衝突的甲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