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用心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時候累過勁兒了，沈嫣這一宿睡的並不踏實。
那種半夢半醒的感覺很不好受，浮浮沉沉間像是乘著扁舟在水麵上搖曳一樣。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唐逸珅靠在床頭正在和什麽人打著電話。
她迷迷糊糊地隻聽見他除了“嗯”就是“啊”，翻了個身把手墊在臉下麵忽然感覺下巴被硌了一下。
左手腕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鐲子。
上等的南紅瑪瑙，純正的朱砂紅色越發襯得她手臂膚白聖雪。
“喜歡嗎？”
正端詳著，就聽見頭頂上有人問了一句。
沈嫣習慣性地就想說喜歡，話到嘴邊想起來上次項鏈的事，於是歪著腦袋看看他眨了眨眼，岔開話題，“你打完電話了？”
唐逸珅“嗯”了一聲，“把這幾天的工作交代一下。”說著抓起她的手放在眼前端詳，“前段時間香港拍賣會上買的，大小和你正合適。”
“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在過段時間戴著有些涼。”
“那就等到夏天。”唐逸珅輕笑著放下她的胳膊，“這麽好的老料兒現在實在是少見了，不戴留著收藏也不錯。”
沈嫣在心裏撇撇嘴沒吭聲兒。
她跟了唐逸珅三年，名貴的珠寶首飾攢了3個梳妝盒。其實她很想說，比起這些不能吃不能花的東西，她更喜歡一張張的人民幣。那個多實在啊！
不過無所謂了，等將來某一天他膩歪了，放她走了，她在把這些東西變成現金也挺好的。
足夠她和父親兩個人吃兩輩子了。
沈嫣十多天不在家，臨走之前差不多把冰箱裏都收拾幹淨了。昨天的雞蛋和西紅柿最後存貨。兩個人幹脆一起去市中心的老字號吃川菜。
飯後唐逸珅有點事情去了公司，沈嫣就一個人跑去超市采購。約好了晚上4點左右他來接她。
可沈嫣這一下午過的那叫一個傳奇，各班人馬幾乎都遇見個齊全。
超市裏，她正站在貨架前麵對著兩袋紫菜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被人從後麵輕拍了一下肩膀。
她嚇得一激靈，轉頭就看見喬永佳就站在自己身後，笑得一臉親切無公害。
“嫂子！”
沈嫣實在是無力糾正她的稱呼了，隻是上次知道陸家銘和她是表親，現在見麵免不了有點兒別扭。於是有些僵硬地衝著她咧嘴一笑，“嗬嗬……喬小姐，真巧啊！”
“是啊。我剛剛就看這背影像你，認不太準，過來一看還真是。”
沈嫣隻是笑笑，沒說什麽。心裏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認不準你就別認了，還非得過來幹什麽！
正想到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飄進了耳朵裏……“永佳，水買好了麽？”
“表哥！”喬永佳回過頭，立刻笑靨如花。
可沈嫣看著那個緩步走進的人表情一僵。
陸家銘似乎也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沈嫣，看著她愣了愣，臉上幾分歡喜幾分苦澀。
“小……”他剛張嘴，就想起來喬永佳旁邊又立刻改了口，“沈嫣，這麽巧！”
“你好，陸總！”沈嫣神色間是毫不掩飾的疏離和淡漠，叫陸家銘忍不住苦笑。
沉默忽然在三個人之間詭異的蔓延開。
三個就這麽各懷心事地杵了一會兒,沈嫣正想找個理由轉身離開，卻被陸家銘搶了先……
“永佳，水買完了麽？買完了我們走吧。”說著又衝沈嫣點點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改天再聊。”喬永佳晃了晃手裏的水瓶子，和陸家銘走出去沒兩步又轉身回來了，“那個，嫂子，大下個周末我生日，你也一起來好不好？”
“呃……”沈嫣一怔，本來要推脫，可想想喬永佳的性子估計會比較麻煩，就笑著說“好，如果到時候沒事的話我肯定去。”反正有沒有事她說的算。
喬永佳沒想到沈嫣答應得這麽痛快，“那太好了！就在上次唐大哥帶你去的會館，包廂沒定。”
“好的。”
“那你把你手機號給我一下吧。”說著她把手機掏了出來，“上次在醫院就想要來著，忘記了。”
沈嫣沒辦法，隻好掏出手機給她撥了過去。
等到總算把人伺候走了，她看著仍舊空****的購物車，忽然就沒了心情。
把紫菜往貨架上一放，轉身走了。
商場負一層是超市，二樓是各種主題餐廳和西餐廳。
從超市出來時看了眼時間，才下午兩點。距離和唐逸珅約定的還差兩個小時。
沈嫣也不怎麽愛動彈了，就幹脆去樓上找家咖啡廳。給唐逸珅發條短信告訴他自己的位置，然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邊翻雜誌邊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間喝了一杯牛奶兩杯果汁，沒過一會兒就跑了好幾次廁所。
等沈嫣第四次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發現服務生正在自己的位置上收拾。
也沒多想什麽，走過去剛要說再來一份布丁，去發現位置已經被人兩個人女人占了。
再仔細一看，三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那兩個女人……歐陽曼加陳靜儀！
沈嫣眨了眨眼睛，“嗤——”地一聲樂了出來。
歐豔曼和陳靜儀怎麽湊到一起去了？！
她現任男人的緋聞女友，和前任男友的現任女友，哦，當然也有可能是前任女友，正氣氛融洽地坐到一起喝咖啡，這到底是怎麽個詭異的場麵。
大約是被沈嫣上次的彪悍震懾到了，歐豔曼在看見她的那一刻眼中閃過一絲忌憚。細眉雖然蹙得老高，卻聰明地沒說話。
倒是陳靜儀，真正的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陳家在C市是數得上的家族，她又是唐逸珅的小學妹，自然比歐陽曼硬氣許多。
她腦袋一昂立刻像鬥雞一樣，眼風從沈嫣身上掃過，要多輕蔑有多輕蔑。
“喲，我說怎麽離老遠就聞見股騷味兒！”
沈嫣挑了挑眉，“所以說你該去洗洗澡了！”
“你……”陳靜儀氣得鼻子冒煙兒，可沈嫣根本不看她，轉頭對服務生吩咐“麻煩你上兩杯熱咖啡，這兩位小姐是我朋友，正好聊聊！”
服務生趕緊點點頭一溜煙兒走了。
他現在是巴不得離開這是非之地，剛剛他以為沈嫣走了不回來了，才敢過來收拾的。這家咖啡館沈嫣和唐逸珅常來，唐逸珅的女人惹不起明擺著的。陳家小姐，那也是個名聲在外的。
沈嫣點完咖啡之後，椅子往外一拉，直接坐了下來。接著把那本厚厚的期刊往桌上一拍，繼續翻起了自己的雜誌。
這個舉動出乎了另兩個女人意料，看著她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竟然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其實沈嫣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唐逸珅粉絲眾多，如果挨個兒杠的話她早就累死了。換做平時，她肯定直接掉頭走人，不會搭理陳靜儀這個胸大無腦的千金小姐。至於今天……
大概是因為陸家銘和歐陽曼的輪流出現讓她又回憶起了當初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總覺著自己當年明明已經倉惶敗北，她卻仍舊痛打落水狗一樣對付自己的事，像根刺一樣卡在心裏。
總之她現在很煩躁，煩躁的甚至想找人幹一場仗發泄一下。
都說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可她做不到。
反正她就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她這輩子跟著唐逸珅，注定見不得光也就這樣了。
既然有人送上門來，就別怪她死也拉墊背的！
驚訝過後，陳靜儀“呼啦”一下就站了起來，盯著沈嫣的頭頂鼻孔噴火，“我讓你坐了麽？”
沈嫣連頭都沒抬。“這話說反了吧，本來就是我坐這兒的。不願意你們就走啊，我又沒綁著你們。”
陳靜儀冷笑，“我走？該走的應該是你這賤女人吧！”
沈嫣翻書的動作一頓，轉頭看著她笑了出來，“陳小姐，我又賤又不要臉，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換點兒新鮮詞兒。”
“陳小姐……”一直保持沉默的歐陽曼忽然開了口，說著轉頭看向沈嫣，梨渦淺笑輕聲細語，那叫一個親切自然，“沈嫣，陳小姐好歹是我的客戶，你有唐總罩著吃穿不愁，也好歹照顧一下老同學，別砸我生意，好嗎？”
這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
一句話，既戳到了陳靜儀心裏最痛恨忌諱的事，又暗諷了沈嫣現在的身份。
沈嫣看著她嗤了一聲，“歐陽曼，你說的倒是挺親熱的，可當初你和我搶男人的時候，怎麽沒照顧一下老同學呢？”
歐陽曼臉色僵了僵，顯然沒想到沈嫣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把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
沈嫣卻沒打算輕易罷休。
對於她來說，陳靜儀不過是個無所謂的角色，歐陽曼才是真正的仇人。
上次在車場遇見的時候她就打定主意了，這種賤人，以後見一次咬一次！
沈嫣諷刺地笑了笑，“原來你天性就愛搶男人的，以前是自己搶，現在覺著不過癮，還要幫別人搶是不是？”可話音剛落，陳靜儀卻接了腔兒……
“沈嫣，勸你出來賣就別這麽招搖。不過就是個隨便可以丟掉的爛貨。你以為逸珅真在乎你！”
逸珅……我擦……
沈嫣沒因為她難聽的話生氣，倒是因為這兩個字忍不住抖了抖。
“陳小姐。”她聳了聳肩，表情裏浮現一絲同情，“說句真的，我再爛也好歹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可你就悲劇了一點，你是倒貼的，而且還是倒貼唐某人也不要。”
“賤人！”陳靜儀終於忍無可忍了，抬手就朝沈嫣的臉揮了過去，隻是還沒等落下來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唐逸珅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陳靜儀身後，英俊的麵上明明神色平靜，卻無端地叫人能感覺到一陣陣凜冽的寒意。
沈嫣也沒料到唐逸珅會這個時間過來，看著忽然出現的男人還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唐逸珅看她一眼，“我不來等著讓你挨巴掌？”說完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將手裏攥著的人推到了一邊，“陳小姐，你準備對我的人怎麽樣，嗯？”
這一下沒用什麽力氣，可陳靜儀還是穿著高跟鞋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她攥著生疼的腕子，泫然欲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滿臉不可置信，“學長，你竟然對我動手！”
也許是看在陳家的麵子上，也許是還念及她是他同校的小師妹。唐逸珅對陳靜儀一直采取冷處理，對她和沈嫣之間的爭風吃醋視而不見。像這麽大庭廣眾之下維護沈嫣，甚至動手，倒還是頭一次。
唐逸珅見她哭根本沒任何反應，“靜怡，是你先動沈嫣的。你不作死，我自然不會動你。”說完拉起沈嫣轉身就走。
黑色的凱迪拉克就停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口。
唐逸珅坐進車裏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過副駕駛位置的沈嫣，掐住她後脖頸子，狠狠地吻。
沈嫣在他密不透風的吻下幾乎透不過氣來，然後迷迷糊糊間，她竟然還有閑心去惋惜那兩杯沒來得及發揮作用的咖啡。
一杯給歐陽曼一杯給陳靜儀。然後歐陽曼那杯趁著熱乎勁兒直接潑賤人一臉，沒得商量。至於陳靜儀，唐逸珅以前吩咐過別把人燙壞了，可以等溫度稍涼些再‘孝敬’給那個驕橫無禮的大小姐。
都怪那個服務生慢手慢腳的，可惜啊可惜……
剛想到這兒，唇上驀地一痛。
“嘶……”沈嫣倒吸了口氣，接著人就被唐逸珅推出了懷抱，轉而捏住下巴。
他眼睛一眯，低低地威脅，“你是嫌我技術不好，還是覺著單單一個吻不夠還想做些別的？”
“不是……”沈嫣對上他略微不悅的眸子一驚，趕緊認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唐逸珅輕哼一聲放開她，大人不記小人過，“那你跟我說說，你剛才想什麽呢？嗯？”
“在想那兩杯咖啡。”沈嫣耷拉著腦袋如實回答。
唐逸珅頓時無語，連鄙視都懶得鄙視她了。
剛剛他拉著沈嫣離開咖啡廳的時候正好碰見那服務生端著盤子過來，還是他結的帳。當時沈嫣雖然沒說什麽，可盯著拿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眼睛都藍了，他怎麽能不知道這妞兒腦袋裏想什麽。
可沒過兩秒他的心情就跌落到了穀底。
沈嫣以前和陳靜儀有摩擦，絕對是能避就避。可今天卻是沒事找事……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轉眼看著她眸色深沉，“其實你一直就忘不了陸家銘，對不對？”
“什麽？”沈嫣思路還沒跟上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緊接著整個人立刻變得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我……我要是說沒忘，你大概不信。可我對他真的……”
“真的什麽？”他的神情轉冷，“我其實真的很好奇，你說陸家銘現在和你隻是陌生人，那麽與他相關的人也好，事也好，就都應該與你無關。可你那麽在意歐陽曼是為了什麽？”
可沈嫣注意地卻是另外一件事，“你怎麽認識歐陽曼！”
唐逸珅是知道她和陸家銘曾經是情侶沒錯，可有關當年他們三人那段恩恩怨怨，她從來沒仔細對他描述過。
就算他有辦法知道，可唐逸珅那樣身份的人，怎麽能把歐陽曼裝在心裏，甚至剛剛隻瞥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唐逸珅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沈嫣，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為了報仇。”沈嫣停頓了的兩秒，小聲兒嘟囔了一句，“我和歐陽曼是死敵，和陸家銘沒關。”
“和陸家銘沒關……”他輕輕重複，明顯質疑的語氣。
“說了你也不會懂的！”沈嫣擺弄著衣角，看上去有點兒小鬱悶的樣子，“女人都是小心眼兒，一點兒小事都是深仇大恨。更何況我和她之間還不是小事。我承認，當初的事情我放不開，也沒辦法放開。”
“為什麽放不開？”唐逸珅仍舊臉色不太好，卻是不解多過冷怒。
沈嫣無奈地歎了口氣，絞盡腦汁地想措辭。老男人好較勁，要是不給他個滿意的答複，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唐逸珅……”許久，她一臉思索狀開口，“我給你打個比方吧。比如說你有個小學同學叫小明……”
“我小學請的家教單獨教學，我也沒有同學叫小明。”
“比方！我說的是比方！”沈嫣瞪他一眼，死老男人怪不得這麽不合群，“你和小明從小到大一路走來都是競爭對手，而且一直不相上下。但是某一天你們分開了，接著很多年以後再次重逢，然後你發現你們兩個從各個方麵都有了很大差距。小明已經功成名就，甚至可能是外企老總或者身在高位，可你就是個撿破爛兒的。你會怎麽想？”
唐逸珅神色越發捉摸不定，盯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沈嫣，你是覺著，歐陽曼是小明是留洋歸來的海歸，而你跟在我身邊，就像是個撿破爛兒的是嗎？”
“呃……”沈嫣噎住，沒想到自己這比方竟然把唐逸珅捎帶了進去，“不是……我……”
“你見過哪個撿破爛兒的像你這麽囂張。不管對方是什麽人什麽身份，高興理就理，不高興就當作不存在，甚至是想打人就打人，想罵人就罵人？”
“丐幫幫主。”沈嫣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聽了他的質問幹巴巴地就擠出這四個字。
唐逸珅現在是上去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不那麽衝動，“沈嫣，真正強大的人是不會在乎不堪的過去的。你現在仍然在意是因為你覺著自己過得不幸福……”他頓了頓，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艱澀，“跟著我，其實讓你感覺很不好是不是？”
沈嫣徹底無言以對。
倒不是怕說不好會惹怒唐逸珅，而是她自己似乎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就現實來衡量，和唐逸珅在一起，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他的金錢和權勢能讓父親得到最好的治療得以延續生命，他能提供給她最好的物質享受。就算他性格陰晴不定，可她隻需要看他一個人的臉色就好，不用像那些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一樣，為了五鬥米折腰，還要留心同事間的勾心鬥角。
可她有時候真的感覺很不好很不好，尤其是最近頻繁接觸到那些舊人。那種看不清未來，見不到陽光，隻能甘於腐朽墮落的感覺，幾乎讓她有種絕望的感覺。
她不說話，他便也沒有追問。
片刻之後，沈嫣歎息一聲打破了沉默，“其實你說的沒錯，做人不可以太貪心的。”她就是賣的不夠徹底。要抗拒，就從一開始。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應該再掙紮。
不能舍的人就永遠不能得，也永遠不會快樂。
可唐逸珅卻因為她這句話心神一動。
這是當初他對沈嫣說的，那時候她雖然人在他身邊，卻總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看得他每天火大。除了這一句，他好像還對她說過，“不管情不情願，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弱者永遠沒有講條件的資格。”
唐逸珅忽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這讓他隱隱感到焦躁。
那時候他對她說這些話，從來沒認為是錯誤的。甚至是現在他也沒覺著有什麽不對。
不管用什麽辦法，能達到目的就好。處於弱勢的人若是不能破釜沉舟割舍一切，那就連最後一搏的資本不會擁有。這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隻是如今這話在由沈嫣嘴裏說出來，他就是覺得說不出的別扭。
唐逸珅煩悶地扯鬆了襯衫領子，急切地想要對她說些什麽。然而剛吐出一個“沈”字，車窗玻璃就“篤篤”兩下，被人敲響了。
他轉頭的同時在車門上一摁降下車窗，發現敲窗戶的是穿製服的小保安。
“什麽事？”
“那……那個……”小保安被他犀利凜冽的眼神嚇得一得瑟，磕巴兩下才重新把舌頭捋順了，“先生，您的車阻礙了其他顧客通行，能不能麻煩您去地下停車場？”
剛才他就看見這車礙事，過來提醒發現裏麵沒人。再一看看車牌子，知道是惹不起的，就沒敢叫人拖車。不過好在沒一會兒車主就回來了。結果那一男一女又在車裏磨嘰了起來，老半天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抱歉。”唐逸珅抬手對他示意了一下，迅速的啟動車子的同時向沈嫣道：“直接回家？還是你想去哪兒？”
“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什麽，“你不是說要去超市買菜麽？菜呢？”
“不新鮮，沒買。”沈嫣眼都沒眨就編個理由。和老男人說遇見陸家銘了，心情不好，她那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所以晚上還得吃外麵的東西是不是？”
“內什麽，要不咱換家超市？或者去露天菜場。你嫌人多就在車上等我，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不用了。東二環那邊正好新開了家店，永誠說不錯他家老鴨煲不錯，一起試試吧。”他騰出來一隻手摸出手機遞給了旁邊的人，“給我的特助發條短信，把你今晚要買什麽東西都告訴他，回頭叫他直接送家裏去。”
沈嫣“哦”一聲，開始低頭這手機屏幕上戳戳點點。等短信發出去了，她又想起來剛才的事情。邊還唐逸珅手機邊問他，“唉，你還沒說呢，你怎麽和歐陽曼那麽熟悉？”
唐逸珅扭頭瞥她一下，眼神不善，“沈嫣，注意你的措辭，我和歐陽曼不熟悉。”
“可你剛才你一下子就認出她了！”
他調侃她，“吃醋？”
“無聊！不想說就算了。”
唐逸珅低笑了兩聲，“沈嫣，我對歐陽曼印象那麽深，其實還得歸功於你。”
“我？”
“你難道不知道，你有段時間，每天晚上睡覺到半夜的時候，都會對我拳打腳踢。然後嘴裏還要咬牙切齒地罵著什麽‘歐陽曼賤人，不能生育什麽的’。”
“呃……”沈嫣一張俏臉頓時風雲變幻，“唐逸珅，你汙蔑人。我睡覺最老實了，你說的肯定不是我！”不過她有段時間，貌似真的經常做夢和賤人pk來著。
唐逸珅也懶得和她掰扯真假。
其實起初他也以為她是故意的，恨他不敢明著反抗，晚上就用這招兒。後來幾次他發現她每次罵完打完又會蜷縮成一團“嗚嗚”地哭，像個受委屈的孩子，叫人心疼。每次都要他把人摟進懷裏，細細地哄著才能重新安穩入睡。
“沈嫣，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了，也實在是好奇就叫人調查了一下歐陽曼究竟是何方高人，能讓你晚上一折磨我就是將近小半年。”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發現你是個相當小肚雞腸的女人。”
沈嫣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兒。她是小肚雞腸的女人，老男人也沒比她大度多少好不好。
“你知道歐陽曼現在做什麽工作麽？”唐逸珅問她。
“不知道啊。”沈嫣搖頭，“我就知道她當初和陸家銘一起去國外念了金融管理。”
“歐陽曼現在在一家廣告傳媒公司，FN有個利潤龐大的宣傳項目要公開招標，她正好負責這一塊。這女人倒是挺有勇氣和韌勁兒，前段時間……哦，就是你在車場打了她的一個多星期以前吧，她找機會攔了我，毛遂自薦。”他從倒後鏡裏看了眼身邊女人鬱悶的表情，心情愉悅，“江秘書和我匯報完我看了下停車場的監控錄像，你挺厲害的嘛。那身手，都快趕上一代俠女了。”
“多謝誇獎了，唐總！”沈嫣咬牙，“你對那個賤人有關勇氣和韌勁兒的描述是表揚還是反諷？”
“哈……”唐逸珅朗聲大笑，伸手在她頭上胡**了一把，“嫣兒，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你耍小脾氣的時候和你在**一樣的美！”
可沈嫣卻氣得不行，一把將他胳膊打開，“別碰我！”說完鼓著腮幫子扭臉看向車窗外，不搭理他。
“生氣了？”他倒是仍舊好脾氣地笑著，“嫣兒……”正要哄兩句，忽然前麵路口竄出一輛白色帕薩特。
唐逸珅眼疾手快，趕緊打方向盤踩刹車。
凱迪拉克的車頭觸上了帕薩特的車身，將將好停住。一場嚴重的車禍是避免了，可車子製動的那一刻，沈嫣也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頭撞上擋風玻璃，“啊——”地慘叫一聲後，又跌坐回座位裏。
唐逸珅愣了一下，驚魂之後立刻暴怒，“沈嫣，你傻啊不係安全帶！”
這個十字路口因為不是主幹道，所以沒設紅綠燈。
那輛白色帕薩特是左轉逆行，可唐逸珅這邊開車邊打情罵俏也明顯有責任。
唐逸珅這車是定製版，就算上了保險，剩下的部分也夠對方半台車了。再加上他急著領沈嫣去醫院也沒工夫計較。
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修理費各掏各的。沈嫣的醫藥費帕薩特車主報銷。
江秘書5分鍾不到就和保險公司的人一起趕到了。順便開來一輛新車。
可沈嫣說死也不去醫院，捂著額頭跟那兒嚷嚷，“我撞的又不嚴重，回家抹點兒雲南白藥就好了！去什麽醫院啊！”
“活該你不係安全帶！”唐逸珅冷冷看她一眼，“外麵沒事，要是裏麵裝傻了，別指望我管你！”說完直接提溜著人塞進車裏，直奔醫院。
門診值班的是個老大夫。
唐逸珅車速不快，沈嫣傷的也就不算嚴重，額頭撞了個大包，稍微有些滲血。就吩咐護士給她消消毒做了簡單包紮，又開了兩盒消炎藥和外用藥，囑咐了些注意事項。然後又留她在處置室呆觀察一會兒，確定沒有顱內出血便打發他們走人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大樓裏出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
沈嫣一邊跟著他下台階，一邊問了一句，“老鴨煲還去吃麽？”
唐逸珅腳步一頓，扭頭看她。
“我餓了。”
他“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似乎有幾分無奈。然後牽起她一隻手，沒有好氣兒，“麻煩死了！”
這女人，真心越來越笨了！他智商那麽高，怎麽她天天跟自己一個被窩裏滾著，就沒聰明點兒呢！
沈嫣腦袋撞殘次了，就隻好老老實實在家裏窩著。
一星期之後是消腫了，可紗布拿下去發現額頭上還留著塊血痂。也不知道能不能留疤。
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怎麽看怎麽別扭。
偏偏唐逸珅還火上澆油，看著鏡子裏的人哼笑一聲，說“真難看！”
女人沒有不愛美的，越漂亮的越愛美。
她正為這事兒心煩呢，聽見老男人這麽說更搓火兒。可除了拿眼睛惡狠狠地瞪他之外，卻又無可奈何。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
那天超市裏喬永佳邀請沈嫣去參加生日party，她聽完就給忘了。本來以為喬永佳也就是順嘴一說，沒想到周五那天她竟然還鄭重其事地打了電話過來，又重新告訴了一遍具體的時間地點。還囑咐沈嫣一定要過去。
其實沈嫣心裏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去的。無奈對方太熱情，她不好拒絕地太生硬，就“嗯嗯啊啊”的答應著。
反正喬永佳又沒在她身上裝定位跟蹤係統，周末再瞎編個理由臨時有事唄。
然後這邊剛掛斷電話，唐逸珅就端著個玻璃杯走了進來。臥室的門沒關，他剛剛在外麵聽個一知半解，於是問她，“你什麽時候和喬永佳成閨蜜了？”
沈嫣搖頭，“沒有。前段時間在超市遇見她，她說這周日過生日，要我去參加生日聚會。”
“哦，那就去吧。”
沈嫣無奈，“關鍵是我不想去！”說完看著他忽然想起來什麽，“唉？你不去麽？”
唐逸珅被問得一愣，“我去做什麽？”
“上次喬永誠生日，你不是都去了麽。”
“永誠是永誠。”唐逸珅淡淡地說了一句，往**一坐，就沒了別的話。
他和喬永誠私人關係好，但不代表就要和整個喬家都交好。說狂妄些，就是他唐逸珅臉太大，喬家都兜不住，更何況一個喬永佳。
沈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嘰裏咕嚕地轉了兩圈，從床的這邊爬到唐逸珅身邊抱住他的胳膊仰頭看他，“我不想去。”
唐逸珅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剛才都說一遍了。”
沈嫣翻了個白眼兒。
“不想去就不去，我又沒叫人捆著你去！”
結果沈嫣周日那天還是沒躲過去。
唐逸珅臨時有事早上去了公司，要晚上才回來。她一個人在家裏上網，看見頁麵植入廣告上一家同城的飯店的宣傳就隨手點了進去，香辣蟹和烤牛筋的照片太誘人，她沒忍住饞就跑去了市中心，準備中午吃大餐。
這頓飯吃的是相當滿足，從飯店出來又去步行街逛遊了一圈兒，卻在商場裏碰見了喬永佳。
沈嫣當時正在某個手工工藝品專櫃前麵轉悠，兩人走了個碰頭，都是一愣。
喬永佳也是自己一個人，見是她立刻笑得十分燦爛，“嫂子！”
沈嫣大腦裏有兩秒鍾的空白。她本來還想晚上差不多到時間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說自己家裏有急事昨天就回A市了，這下是不成了。現在再說自己晚上有事不能去，就不太好了。
於是笑了笑，對喬永佳道：“生日快樂。怎麽就你自己，壽星老不是該很忙的麽？”
喬永佳忽然有點兒小鬱悶，“我約了三哥逛街，就是喬永誠。他答應送我禮物隨便挑的，結果剛才來電話說有事，竟然放我鴿子！”
“我也是想給你選個禮物的，就是逛遊到現在也不知道送你點兒什麽好。”沈嫣睜著眼睛扯瞎話，可喬永佳聽了卻眉開眼笑的……
“嫂子還是你貼心！比喬永誠那臭男人強多了。”說著竟然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男人都靠不住，走走走，我倆一起逛！”
沈嫣不習慣被一個尤算陌生的人這麽親近，身子僵了一下，最後還是隨著她去了。
其實她很不理解喬家這個千金小姐為毛對自己這麽熱情，一見麵就像多年閨蜜一樣。就算她是唐逸珅的女人，她們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要是沒記錯人在會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喬永佳對她似乎並不是非常友好。
女人在一起逛街無非就是看衣服看鞋看首飾看化妝品。
兩個人逛遊了一下午，離晚上生日party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就一起找了家咖啡館，邊喝茶邊歇腳。沈嫣順便發了條短信給唐逸珅，告訴他自己去給喬永佳慶生，晚點回去。
喬永佳這一下午掃**了不少，沈嫣倒是沒買什麽，就買了條CD當季發行的項鏈送給她做禮物。
喬永佳也沒客氣，收下來就直接戴在了脖子上，拿出隨身的小化妝鏡左右照了照。很興奮地比了個V字。
喝完咖啡又吃了些點心，也就歇得差不多少了。喬永佳給自己家的司機打了電話，來接兩個人去會館。
還是上次喬永誠過生日的地方，隻不過換了包廂。
裏麵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沒一個沈嫣認識的。不過看樣子都像是喬永佳的同學，不像是那個圈子裏。一介紹，還真是。
這倒是讓沈嫣輕鬆不少。坐下之後和幾個女孩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倒也不算太無聊。
隻是這份輕鬆維持的並不算太久。
沈嫣一杯熱茶下肚，正準備倒第二杯的時候，包廂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一身灰色休閑西裝，俊逸中多了幾分沉穩，卻讓她手一歪，險些把茶壺扔了出去。
是陸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