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挽回

沈嫣怔愣地功夫,陸家銘已經坐到了她身邊。

“小嫣……”這一聲低喚,帶著某種心痛的壓抑,好似歎息。

這種情況下和陸家銘單獨碰麵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沈嫣回過神來,站起身就要走,卻被他忽然伸手抓住腕子。

她條件反射般甩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怕引起其他人注意,隻好壓低聲音,“陸家銘,你幹什麽!”

他看著她臉上冰冷的薄怒,苦澀一笑,“小嫣,我其實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你……”

“停!”沈嫣打斷了他,往邊上挪開兩步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陸家銘,今天來的都是喬家千金的朋友。我跟你在這兒拉拉扯扯,眾口鑠金的,傳到唐逸珅耳朵裏,我解釋不清楚!”她忘記了陸家銘和喬永佳是拐著彎兒的親戚,也沒想到今天陸家銘會來。不然的話,她真是打死不參加這個什麽見鬼的生日party。

陸家銘表情裏漸漸染上幾分難過,“小嫣,你很怕他是不是?”

沈嫣咬唇不語,怕唐逸珅麽?她的確怕。那樣一個強大且喜怒難辨的男人,誰不怕。

陸家銘也跟著陷入沉默。大概十幾秒後,他摸了把臉,“對不起。”

沈嫣忽然有些難過,“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說完轉身繞過茶幾,離開了是非之地。

喬永佳這會兒沒在包廂,沈嫣也沒心思四處找她親自打招呼。索性從會館出來後沿著馬路邊走邊給她發了條短信,說自己臨時有事先走了。

這條短信編輯完還沒等發送,陸家銘就從後麵追了上來。

他今天就是特意為了沈嫣而來的,怎麽可能再次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從回國之後,他就沒什麽機會和他單獨接觸,好不容易接上幾次頭,她卻像是躲著洪水猛獸一樣對他避之不及。甚至直接把他的電話號碼直接給拉黑了。

陸家銘記憶中的沈嫣其實是個愛撒嬌愛出小風頭,但是實際卻又膽小很容易心軟的女孩兒。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如今的她會幹脆到近乎絕情地步。

其實他今晚這個時間本來有個客戶要見,是半個月前約好時間的。那天在超市裏,他聽見喬永佳邀請沈嫣參加生日聚會的時候立刻動了心思。

他不確定沈嫣會不會來,但是他想見她。這種刻骨的思念整整折磨了他三年,讓他在大洋彼岸的每一個夜晚都難以入睡。所以,哪怕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當年他羽翼未豐,丟掉了屬於自己的女孩兒,眼睜睜看著她吃苦卻無能為力。如今在沒有人能左右他了,他不想讓自己在遺憾第二次。

“沈嫣……沈嫣你等等!”他似乎又想去抓她的胳膊,卻在觸手可及那一刻忽然放下,隻是三步並作兩步搶她前麵攔住了去路。

沈嫣收步不及,險些撞在陸家銘身上。抬頭看著因為追趕她而有些微喘的人,頓覺一陣無力,“陸家銘,你到底想怎麽樣?”

然後她話音落下時,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沈嫣的第一反應就是掙紮。可還沒等用力,人就轉了半圈兒被陸家銘甩到了一邊。

她踉蹌了兩步拌到馬路岩石跌坐在地的同時,路燈頂端足球那麽大的玻璃燈罩落在地上應聲而碎,正是她剛剛站的那個位置。

沈嫣驚得一陣後怕,回過神看見陸家銘站在原地,一隻手捂著額頭,看不清表情。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跑回他身邊,“砸到頭了?嚴不嚴重?”

“沒事,就是刮了一下。”陸家銘說得輕巧,可沈嫣明晃晃看見血正順著他的指縫往外滲。

這種情況下在計較那些有的沒的就是矯情了。

沈嫣從風衣口袋裏掏出包紙巾塞進陸家銘手裏,扯著他衣服袖子就往回走,“你車呢?走,趕緊去醫院。”

陸家銘的傷勢似乎不太樂觀,車子去醫院的路上他一直用紙巾捂著額頭,可血一直在不停地往外滲,止都止不住。

沈嫣邊注意著路況邊從後視鏡裏觀察著他情況,皺著眉又把車速往上提了提。

陸家銘怕她慌亂間開車出什麽差錯,便出聲提醒,“你慢慢開,別著急。我不是很嚴重。”

“我知道你不是很嚴重。我是怕你失血過多撐不到醫院就死了,我可負不起這責任!”

陸家銘苦笑,不再說話。

沈嫣從導航上找了最近的醫院,還差一小段距離要到地方的時候趕上了紅燈。

趁著這功夫,她扭頭仔細看了看身邊的人。

外麵天已經黑了,陸家銘臉上沾了血道子,外麵來來往往的車燈晃進來照在他臉上,實在是駭人。

沈嫣倒吸了口氣,“那個……你現在有沒有頭暈迷糊的感覺。”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沈嫣稍稍鬆了口氣,“你剛剛怎麽不和我一起躲開?”明明往邊上撲她一下,兩個人就都能安然無恙。

“這還不簡單?”陸家銘輕聲而笑,“為了讓你心疼我。”

沈嫣一陣無語。正好這時候變信號,她轉動方向盤重新啟動車子繼續前行。

陸家銘看著她的側臉,神色一陣幽暗。其實他看見那盞路燈快要砸到沈嫣頭上的時候,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隻想著她能平安無事就好,把她甩出來,是一種本能。

到了醫院,陸家銘先和護士進了處置室。沈嫣去大廳給他掛號劃價。

回來把該給大夫的單子都給他了,就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看著周圍白花花牆壁發呆。

沈嫣其實有些惆悵,醫院是她最討厭的地方,結果這小半年卻接二連三地往裏進。或許哪天她應該去廟裏拜拜,請個護身符什麽的好去去晦氣。

陸家銘額頭上縫了3針,又打了一針破傷風。因為失血過多,站在醫院的燈下臉色蒼白的嚇人。

沈嫣見他出來便起身迎了過去,“你感覺怎麽樣?”

“沒事。”陸家銘頭一動彈隱隱發疼,說話的時候脖子有些僵硬。

“要不要做個腦CT什麽的。”

“不用,我這是皮外傷。又沒砸壞腦子裏麵。”他笑了一聲,看著她的眼神卻染上幾分嚴肅。“沈嫣,看在我救你一次份上,一起吃頓飯好嘛?”

沈嫣一怔,看著他沉默兩秒,“好吧,我請客,算是答謝。”

沈嫣本意是想請他吃頓好的。

但考慮到陸家銘現在是傷患人員不宜折騰,兩個人從醫院出來之後便就近找了地方吃飯。

正趕上飯口時間,走了四五家才找到個有空位置的小飯店。

兩個人麵對麵坐下,沈嫣問陸家銘想吃什麽,他笑著說隨便。她就沒有再和他客氣,點了幾樣清淡的菜。

服務員一一記下轉身要走的時候,陸家銘忽然喊了聲“等等”,然後問她,“你們家能做海鮮酸辣湯麽?”

“有。先生要點麽?”

“嗯。”陸家銘點了點頭,剛想說“麻煩你來一份”就被沈嫣抬手打斷了……

“唉,你受了傷不能吃辣的。”

“我不吃。”說著示意服務員加一份海鮮湯,然後衝著沈嫣一笑,“我給你點的。從前你在學校的時候最喜歡這個,不知道這家味道怎麽樣。”

沈嫣怔了怔,然後忍不住一陣恍惚。

從前……

從前學校的夥食不好,她又嘴饞,陸家銘就經常帶著她去學校外麵打牙祭。

常去的那家小餐館破的和現在兩個人坐的地方差不多。吃完飯他們就穿著廉價的情侶衫手拉手在校園裏招搖過市,有時還會一起跑去市中心逛夜市,回來晚了,學校關大門了,就一起翻牆。

從前他們還曾經無話不說,信誓旦旦以為一定會成為彼此生命中最親密的人,而如今……卻隻能隔著桌子,相對無言。

沉默是被來上菜小服務員打破的。

第一個上來的就是那份海鮮酸辣湯,隻比飯碗大了一圈兒的容器,裏麵料也不如以前學校外麵那家。

“看來今天失誤了。”陸家銘苦笑皺眉。

沈嫣倒是無所謂,“醫院附近的飯店都這樣兒。”這一點她在了解不過了。

“其實我前幾天回學校時去了那家店,漲了2塊錢,但還是那個味道一點沒變。哪天一起去吧。”

“不會有那一天了陸家銘。”

“你說什麽?”陸家銘的笑僵在臉上。

“我說沒有那一天了……”沈嫣低著頭聲音很輕,可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的堅定決絕,“家銘,今天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也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一頓飯在有其它想法。這是最後一次,吃完我們就各奔東西。還是那句話,以後見麵就當不認識。”

陸家銘直勾勾地看著她,老半天後笑了出來,“沈嫣,你答應和我吃這頓飯,其實就是想徹底拒絕我的吧?”

沈嫣抬頭看著他,沒說話。沒錯,她的確是存了這個心思。一次性把話說清楚掐死他的念想,拖泥帶水的,對誰都沒好處。

陸家銘見她默認不禁一陣難過,“小嫣,你可以當做不認識我。但是叫我把你當成陌生人……我就是死也做不到!”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陸家銘忍住心痛狠狠吸了口氣,聲音隱隱有些激動,“沈嫣,我在那邊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再想你。倒不如你告訴我個辦法,我要怎麽樣,才能做到把你當做陌生人?!”

沈嫣曾經恨過陸家銘,恨他曾經海誓山盟卻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將自己一腳踢開,恨他唯利是圖為了前程和歐陽曼出國。

可當她知道陸母和喬家是表親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陸家銘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就可以前程似錦,當年陸母對她說的那些話也真的是事實。不論是她本人,還是她的家庭背景,都配不上陸家銘,更攀不起陸家的門第。

所以陸家銘為了出國而選擇院長千金歐陽曼的說法,也根本就不成立了。

陸母的強勢她領教過,也許當年他真的是身不由己。

但不管怎麽說,事到如今,原因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

逝者如斯,她不可能和陸家銘回到過去。而在經曆過這三年的種種之後,她也更不可能和他重新開始,繼續一段新的未來。

“家銘……”沈嫣老半天才開口,聲音裏也染上了些許艱澀,“我現在不懷疑你說這些話的真假。但是從我們分手那一刻起,我就是陌生人,生老病死、毫不相幹!而且分手是我說的,我絕不回頭。”

“毫不相幹……”陸家銘緩緩吸著氣,看著桌對麵的人,滿眼的痛苦乞求,“小嫣,我知道我媽媽去找過你,你才會提分手。當年的事情,我替她對你說一聲抱歉。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錯,我再和你說聲對不起。可是現在……現在我回來了,我有能力護你,也有能力給你你需要的一切。離開唐逸珅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不可能的家銘。”沈嫣表情複雜而自嘲,唐逸珅不會放她離開,至少暫時不會。而她要重新開始,也絕對不會是和他。

可陸家銘的理解顯然和她有偏差。

“小嫣,你擔心我和唐逸珅硬碰硬會吃虧是不是?你放心好了,我現在的身家雖然比不了他,但是他也未必能把我怎麽樣。這一次,我絕對會保護你周全。”

“可是我已經沒有理由接受了。”沈嫣歎了口氣,沉吟著努力在思考措辭,“家銘,你還記得原來學校外麵那家熏肉大餅麽?那時候我很喜歡吃,有一次我饞了很久下了課去買,第一爐肉賣完了。但是我又餓得頭暈眼花,等不及第二爐。就去旁邊的小店裏吃了份米粉兒。等我吃完出來的時候,第二爐正好剛出爐,可我聞著那個味道,明明很香卻怎麽也不想再賣來吃了。嗯……你懂我的意思麽?”

“所以你是想說,你已經有了唐逸珅這個米粉兒充饑,就不需要我這個卷餅了?可你明明就不喜歡米粉兒,也明明現在過得不幸福,你……”

“你怎麽知道我不幸福?”沈嫣出聲打斷,和他對視的目光裏一派清明坦誠,“家銘,幸福其實隻是一種心境,我現在不愁吃不愁穿,沒什麽不好的。唐逸珅不是充饑的米粉兒,你也不是那個熏肉大餅。我隻是想說,光是喜歡沒有用。還要正好在對的時間,對的環境。吃不起的東西,時間在對,也沒條件擁有。吃得起的東西,如果不餓,賣來也是浪費。”她頓了頓,神色間不無傷感,“而我們兩個,不管是時間不對還是環境不對……總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錯過了麽……”陸家銘一字一句地輕聲重複著沈嫣的話,情緒倒是異常的平穩,“小嫣,就算我們當初錯過了,可你就打算這麽不明不白的一直跟著唐逸珅?你總要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考慮。”

沈嫣搖頭,“過一天算一天吧,我沒想那麽多。”

“沈嫣,你是沒想還是不敢想?!”如此的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實在叫人有些難堪。

“陸家銘你別太過分!”沈嫣激動下提高了聲調引起旁邊一桌人的注目。她略微尷尬,緩緩吸了口氣後起身就走,路過門口吧台時直接塞給服務員兩張紅票就出了門。

她和陸家銘相戀三年,在了解他不過。要說服他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而現在……她也沒那個心情去和他講道理了。反正一切都已經這樣了,說不說服他又有什麽區別?!

“沈嫣!”陸家銘腿長步子大,從小飯館出來沒幾步就追上了她。

沈嫣被他拉住胳膊晃了個趔趄,火氣蹭地一下子就竄了上來,“陸家銘,我說我們毫不相幹了,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嗬……”陸家銘看著她憤怒的樣子卻笑了出來,“沈嫣,我認識的你從來都不是個隻會逃避的膽小鬼。你明明就害怕唐逸珅,你明明就過得不好,為什麽還要委屈自己!”

沈嫣毫不示弱地冷笑,“我認識的陸家銘也不是個糾纏不休的無賴!”

“為了你我就做回無賴!”他哼笑一聲,一臉堅定地扯著她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你幹什麽?!”沈嫣下意識心裏一個激靈。這樣的陸家銘是陌生的,叫她害怕。

陸家銘感覺到她的防備和恐懼動作一頓,忽然整個人就泄了氣,“小嫣,你別怕我。我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和你說說話。”

沈嫣趁著這個機會掙脫出來,往後退了兩步,“我和你已經沒話可說了。”說完轉身要走,卻因為他近乎哽咽地一聲呼喚頓在原地。

“沈嫣……”陸家銘看著她的背影,隻覺著呼吸都開始困難,“沈嫣,你總說錯過了就錯過了,可你……至少給我個申辯的機會好嗎?”

三年前的陸家銘和沈嫣是彼此相愛的。

什麽“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就是天崩地裂又怎麽樣,他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許多時候就是這樣,越是美好純粹,越是信誓旦旦的愛情,卻越是容易破碎,禁不住現實打擊。

當年陸家銘和沈嫣的感情,那是得到了陸家父母的一致反對。

原因很簡單,嫌棄沈嫣除了長相外沒有其他出眾的地方,配不上陸家門楣。

兩個人交往的第一年陸家父母就知道。

陸家銘之前也交過幾個女朋友,都是沒多久就分手了。當今社會男女之間分分合合很是尋常,於是對這一個也就沒太過在意。

其實除了陸家父母之外,當年對兩個人不看好的大有人在。

畢竟陸家銘出身長相個人能力都是無可挑剔的,而沈嫣不過就是相貌出眾罷了。以色事人,能有幾好。

但叫人大跌眼鏡的是,陸家銘和沈嫣這一相處,就是三年。

陸家在N城雖然不是名門富商,門第卻也不低。

生在這樣家庭裏的孩子,幾乎是打從出世那天起,就已經被規劃好了錦繡的前程和道路。

陸家銘從前並不反對家裏對他這種安排,也一直覺得他自己的人生就該是這樣的。直到他遇見了沈嫣。

其實陸母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沈嫣除了長相出眾還真就是沒有什麽其他大優點。胸無大誌,智商中上,家境一般,被父母寵到大,有些小嬌氣又愛耍些小聰明。

但是這樣的沈嫣就是叫陸家銘愛到了骨子裏,怎麽也放不開。

陸家銘天生就對數字有著很高的敏感度,甚至學生時代就野心勃勃,決心憑著自己的本身去美國的華爾街拚殺出一番天地。

兩人相戀時,他也曾經熱血沸騰地和沈嫣闡述過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藍圖。隻是沈嫣聽了之後非但沒有因為自己的男人興奮,反而還悶悶不樂一臉憂愁。

她說“家銘,你越優秀我就越憂桑。本來差距已經夠大了,你還要相隔大洋彼岸。”

陸家銘笑著罵她傻,“你和我一起出國不就好了。”

她低頭不語,他以為她在擔心自己的成績,便揉著她的腦袋安慰,“你放心好了,我有辦法把你一起帶出去的。”

可沈嫣眼睛裏水汽盈盈的,寫滿委屈,“家銘,我不想出國。我不喜歡國外,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好不好?”

他怎麽能舍得說不好。

所以陸家銘放棄了出國的計劃,隻因為怕沈嫣一個人太孤單。

陸家銘從小就是個優秀的模範存在,所以陸家父母對他可以說是一百二十個放心。加上忙於工作,平時對他的生活並不幹涉太多。

等到他們發現原本誌向高遠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悄無聲息的放棄出國,轉而考取N大博士生的時候,才意識到問題遠遠比他們想象中嚴重許多。

而沈嫣,毫無疑問成了陸家父母眼中那個阻礙他們兒子前程的狐狸精和禍水。

陸父陸母起先勸說兒子和沈嫣分手,繼續出國深造。然而陸家銘態度堅決,說什麽也不肯與沈嫣分手,甚至企圖說服父母接受她。

爭吵中父子兩人衝突升級,陸父盛怒下甩了兒子一耳光。

陸家銘嘴角掛著血,卻連眉頭都沒眨。他說沈嫣是個好女孩兒,還說這輩子非沈嫣不娶,沒有了她,他再高地位再多的財富都沒有意義。

於是沈嫣從紅顏禍水變成了其罪當誅。

後麵的事情便可想而知,如同一切男方父母棒打鴛鴦的狗血爛俗劇情一樣。

陸母找到沈嫣,曉之以‘利’外加諷刺挖苦。

那時候的沈嫣是驕傲倔強的,從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兒上,受一點委屈都像是天塌下來。她找到陸家銘,二話不說便哭著鬧了分手。任由他怎麽哄勸,都是既不肯說原因更不肯回頭。

陸家銘立馬便明了了事情緣由。

他不在勸她,隻想等沈嫣冷靜之後再從長計議。

隻是這一等,便錯過了永遠。

陸母是個精明強勢的女人,對待兒子人生路上的絆腳石,當然是斬草除根。

她利用歐陽曼對自己兒子的愛慕,以及平時三個人之間的三角關係,使了一出障眼法。加上陸家銘平時在學校行事低調,所以大部分人隻知道他家境不錯,卻不了解究竟不錯到什麽程度。

所以陸家銘和歐陽曼一起出國的消息一經傳出,很快就演變成了……陸家銘為了前程拋棄了沈嫣,轉而攀附院長千金。

沈嫣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哭了整整一宿,可卻也更加堅定了和陸家銘分手的決心。陸母說她是狐狸精,是耽誤她兒子前程的絆腳石。

那好,她成全他們!成全她做母親的苦心,也成全他的錦繡前程。

其實事情諸多疑點,隻要仔細考慮便能發現端倪。

但偏偏禍不單行,沈嫣還來不及冷靜,家中就出了變故。

陸家銘身為主要當事人,卻是最後一個聽到風聲的。當他知道母親一手導演的好戲之後,立刻要去和沈嫣澄清真相,卻發現自己竟然被軟禁了。

手機錢包被沒收,家門出不去。陸父更甚至找了兩個保鏢過來,24小時監視他。

硬衝、偷跑、找借口……他當時像是瘋了一樣,想盡辦法要出門。

一個多星期抗爭,最後無疑是以陸家銘失敗告終。

可階段性的失敗不但沒讓他氣餒,反而更加加深了他對沈嫣的思念和擔憂。

陸家銘改變了策略,表麵上逐漸放棄了抵抗,暗中卻一直留意著機會。

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

陸家父母也是心疼兒子,見他態度軟化,對他的監管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樣。

陸家銘在一個周六的早上終於找到機會,拿了母親的錢包還有父親的車鑰匙,然後又打暈了一個保鏢,跑出了家門。

那天早上正巧歐陽曼來找陸家銘。

他開車衝出去時,她正好走到陸家院門口。

陸家銘擔心父母發現追來,車速有些快。再加上慌亂中判斷力不靈敏,意外便發生了。

歐陽曼看見車子向自己開來,已經盡力閃躲了,卻還是被刮倒在地上。渾身多處擦傷,顱內淤血,輕微腦震**。

而陸家銘的車則撞上了自家的院牆,劇烈的震動後,當場昏了過去。

安全帶和氣囊沒有讓他受到太大傷害,隻是兩根肋骨骨裂。

陸家銘為了沈嫣不惜離家出走,現在又受了傷躺在醫院裏。自己的兒子不忍心責備,陸父和陸母所有的怒火和心疼便都遷怒到了沈嫣的身上。

陸家銘出院那天,陸母交給他一個信封。裏麵厚厚的一打照片,全是沈嫣在A市某家酒吧賣笑陪酒的照片。

他當時如遭雷擊,卻半點兒沒有懷疑過沈嫣,而是想著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知子莫若母,陸母本來也沒打算靠這些照片來改變陸家銘對沈嫣的印象。但是有了這些東西,她就不怕兒子不就範。

她當時給了陸家銘兩個選擇,出國深造,從此和沈嫣斷絕往來。或者他繼續和家裏抗爭,然後讓這些照片傳遍N大的大街小巷,沈嫣身敗名裂。

事已至此,陸家銘除了心疼和憤怒,就隻剩下深深的無力。

他心裏其實隱隱知道,即使自己答應了母親再不見沈嫣,她也一樣不會善罷甘休。但是他卻不得不妥協,至少暫時不得不如此。

隻是愛情裏不是所有人都會那樣幸運,在錯失之後還能再續前緣。而他們兩個,終究是被命運推開彼此,然後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可陸母怎麽會不明白,兒子如今的低頭隻是緩兵之計。所以她並沒有告訴他,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那些照片,她其實衝印了兩份。

而其中一份,就放在她醫院辦公室的抽屜裏。

歐陽曼的外傷雖然不嚴重,但是因為顱內淤血卻比陸家銘晚出院。兩個人出事當天一起被送進陸母任職的那家醫院,一個骨外科一個顱腦外科。

陸父和歐陽曼父親本身是有些交情的,加上車禍是陸家銘造成,陸母對她的噓寒問暖也就沒什麽不自然。

歐陽曼出院前一天的中午,陸母把她叫去了辦公室一起用午餐,說是自己在雜誌上看好幾款衣服,讓她幫忙參謀參謀。

飯後的快餐盒是歐陽曼收拾的,還有辦公桌上一摞沒用的廢報紙。於是壓在報紙下麵的那一打照片,便順理成章的到了歐陽曼手裏,又悄無聲息地貼在了學校的公告欄上。

歐陽曼是N大金融學院院長千金,和校內諸多領導自然熟悉,加上她父親是N大下屆校長的指定人選。借著這些有利條件,她對校內各方麵施壓,目的就是要把沈嫣逼到走投無路。

至於沈嫣在小旅館裏無意中撥通陸家銘電話,然後被她撞到,則完全是個意外。她那天是去和陸家銘商議出國手續的事情,大話打進來時陸家銘剛好有事去了樓下客廳。

她看見寫字台上手機來顯的號碼是沈嫣,便掛斷電話,然後假借陸家銘的名義發短信約沈嫣第二天出來見麵。然後又在第二天早上出門之前約了陸家銘,同一地點,時間稍晚一些。

那一場車禍,歐陽曼的顱內淤血情況不致命,卻也不輕。而陸家銘身為肇事者,本就對她心懷愧疚。

那天在教室裏,他看見她和沈嫣爭吵而暈倒,又擔心她病情加重會給沈嫣帶來麻煩,情急之下就隻顧著抱起她去醫院了。

他當天晚上給沈嫣打電話準備解釋,但是號碼卻已經被拉進了黑名單。而他的人身自由被限製,加上母親之前的威脅,想要親口去和沈嫣說明事實真相,更是不可能。

照片的事情在N大鬧個滿城風雨,可他卻是半點不知情。他當時實在是被家裏監管的太密不透風。

留學後第一個寒假歸國,陸家銘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小聚時聽人無意中提起,才知道那時候竟然還有這樣一件事。

因為這件事,他和母親起了一場很激烈的衝突。

然後整個寒假裏,陸家銘都在四處尋找著沈嫣的身影。他去了她的家鄉A市,可那時候她帶他回過的那個家卻換了主人。他問遍了所有和沈嫣認識的同學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任何的消息。

直到新學期開始,陸家銘即將返回美國前的某一天,在某家酒店門口遇見了和唐逸珅在一起的沈嫣。

他當時來不及多想就已經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結果還沒等靠近,就被唐逸珅身邊的保鏢攔住,摁在了地上。

沈嫣從跟在唐逸珅身邊開始就是個高調的存在。喬家的喬永誠和唐逸珅又十分要好,所以沈嫣是FN掌門人新寵的事,並不難打聽。

陸家銘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幾乎心痛欲絕。

自從知道沈嫣因為那些陪酒的照片險些被退學的時候,他就竭盡所能的做了調查。雖然沒完全還原事實真相,但至少可以肯定,沈嫣在和他分手之後應該經曆了很大的麻煩。

他的小嫣是個驕傲又嬌氣的女孩兒,應該是被捧在手心裏嗬護嬌寵的。

可他不但沒有安慰她,保護她,卻還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連累她被自己的親人算計打壓。

許多時候,陸家銘都會唾棄和痛恨自己。都是因為他的渺小和無能為力,才會讓屬於他的女孩遭受了那麽多苦難。

可除了隱忍和獨自心痛,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在美國的三年,陸家銘是數著秒過來的。

白天,他拚了命的去完成課業,努力鑽營進當地的上流社會,建立自己的外交圈和關係網。然後等到夜深人靜,他就靠著窗獨自失眠,任由對沈嫣的思念和愧疚一點點侵襲著自己的心,任由那種痛逐漸蔓延,深入骨髓。

陸家銘本來可以留在美國,去更好的企業擔任高層。可是他不能,他心愛的女孩兒還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裏強顏歡笑,委曲求全。他怎麽可以放任她遭受苦難,自己卻鮮衣怒馬安樂太平。

於是他選擇了回國。

三年的磨礪,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能任由父母擺布的男孩兒。他有能力更有決心保護她周全,重新讓她幸福快樂。

隻是,如今他為她而回,她卻堅定決定地對他說:一切都已經錯過了,從此隻做陌生人。

那麽又有誰能告訴他,要如何做,才能真的相忘江湖?!

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

而對於沈嫣來說事隔三年,當一切已經成了定局,當年的真相又有什麽意義。

夜風吹拂過臉頰,沈嫣將幾縷飛揚的發絲掖回耳後,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相愛的男人歎了口氣,“嘉銘,不重要了,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就這樣吧,相忘江湖,挺好的。”然後,她在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轉身匆匆離開,沒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