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理想主義
第二天蘇新宸再去研究院的時候，發現今天來的同事少了一些，還有兩個同事臉上有擦傷的痕跡。
見狀，蘇新宸不禁聯想到自己昨天跟穀俊風的遭遇。
“怎麽回事？難道大家昨天回去都遇見了？”蘇新宸輕輕戳了戳旁邊的耿子昂。
耿子昂倒是心態平和：“是啊，我本來昨天想提醒你的，但是一想到你跟穀俊風在一起，就沒有多此一舉了。”
耿子昂環顧了一下四周，歎了口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後麵有版本的更新迭代，肯定還有的鬧。這些人就是不消停，簡直防不勝防。”
“不是，他們這麽做就沒人管嗎？”蘇新宸覺得有些荒唐，那些律法難道是擺設？
“管啊，今天治安管理局忙瘋了，全都是各種調節。”耿子昂完全是一副老油條的模樣，“但是吧，這種事情說到底還是得我們吃這個啞巴虧。”
“調節？僅僅是調節？”蘇新宸有些忍不了，“能來上班的，雖然受了傷，但好歹是輕傷，沒來上班的就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了，這麽惡劣的事情，僅僅是調節？”
蘇新宸一連問了三遍，似乎想要借此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不然呢？”耿子昂反問，“我們就不說法不責眾那一套了，那群王八蛋利用的都是普通民眾，他們自己也不分是非，一腔孤勇直接上了，眼下樊籠新規剛剛發布，他們被煽動情緒，如果因此真的對他們嚴處，外界會怎麽看研究院，這不是加深對立矛盾嗎？”
蘇新宸明白耿子昂的意思，這事兒處理得的確憋屈，但再怎麽憋屈，也隻能忍著。
沒有人喜歡被冤枉委屈，也沒有人願意好好上個班，還上成罪人了，但他們選擇了這條路，似乎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不說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種話了，他們都是螺絲釘，但也正是眾多螺絲釘聚在一起，才有了裏程碑似的成果——樊籠。
“你不能希望所有人都理解一件事。”耿子昂似乎明白蘇新宸在糾結什麽，或許他自己也經曆過蘇新宸現在正經曆的思想動**，“你看，研究院裏的這些老員工，即便是受害者，有幾個怒氣衝衝到不來上班了？他們做錯了事情，我們按照流程報案，找治安管理局，這沒有錯，但是這也不能影響我們的正常工作。”
蘇新宸聞言轉頭望去，臉上有擦傷的同事此刻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沒有工作是不受委屈的。”耿子昂說完雞湯之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種委屈真的又蠢又離譜，但是我們不得不接受。”
蘇新宸品味著耿子昂說過的話，又回憶起穀俊風昨天跟那個男生的對峙，包括1001幫自己查詢到的資料，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東西，隻能留給後人評說。”
說完這句話，蘇新宸也坐了下來，進入辦公狀態。
下午的時候，研究院的人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蘇新宸知道，大概率治安管理局那邊已經處理好了，接受道歉和賠償，並且進行一番教育，這似乎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從始至終，蘇新宸很少聽到抱怨。
“今年研究院目前隻進了一個新人，那就是你。你應該是自己要求提前入職的，其他的新人都會在一個月後再入職。”耿子昂突然開口說道。
蘇新宸點了點頭：“是啊，對於我來說，反正待在家裏也沒事。”
“所以啊，現在這裏大部分都是老員工，他們的思想準備早就做得十分充分了。”耿子昂開口解釋道。
蘇新宸這才明白耿子昂的意思，他是不希望自己過多擔心。
蘇新宸點了點頭：“好吧，就當是職場教訓了。”
“對了，你看新聞了嗎？關於昨天那幅畫。”耿子昂對著蘇新宸開口問道。
“沒看。”蘇新宸聳了聳肩，“昨天下班光顧著驚心動魄，我都差點忘記這回事了。”
“工作累了可以當個放鬆的八卦看看，挺逗的，現在征名呢，硬是給搞成了全民娛樂。”耿子昂笑道。
蘇新宸起初還有些不了解，當他去翻看新聞後才發現。這些人還真是離譜，關於昨天的那幅畫，有人專門搞了個針對全球的征名，說什麽今晚八點公布征名結果，一旦被選中，將獲得巨額獎金。
“人人都是大娛樂家。”蘇新宸有些無奈地點評道。
經過了之前那兩起案件，蘇新宸覺得自己也變成強心髒了，他早就見識過這個世界的荒誕和瘋狂，現在對此倒也見怪不怪，畢竟這次隻是一幅畫，至少沒死人。
“我參加了。”耿子昂突然開口說道。
蘇新宸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耿子昂也這麽有娛樂精神。
“那麽多錢，不要白不要，研究院的薪資又不算特別高，萬一賭成了，豈不是一夜暴富？”耿子昂語氣輕鬆地說道。
“這個世界，錢和財富真的重要嗎？”蘇新宸忍不住問道。
“隻要目前這個世界規則還在運行，隻要地下城遷徙還沒開始，錢和財富就還是重要的。”耿子昂難得帶了幾分認真，“當然，這套世界規則早晚會崩潰，然後再進行新的組建，我們所處的時代跟過往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日新月異，變化特別快，但趕在變化前能得到的，就不要放過。更何況，這是無本買賣。”
最後一句話說到了重點，沒有人會拒絕無本買賣，這個話題也因此霸榜各大論壇。
在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成了取名小能手。
蘇新宸翻看著下麵的名字，有逗比有趣的，也有正經嚴肅的，一時之間還真湧現出不少起名鬼才。
蘇新宸靜靜地思考著，然後寫下《人間車禍》這四個字。
在此之後，蘇新宸便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雖然樊籠新的版本已經更新，但這並不代表蘇新宸他們的工作徹底完成，樊籠係統本身還有需要補丁的地方，蘇新宸的工作也不會停止。
樊籠是人創造的機器，沒有人是完美的，這同樣意味著沒有機器是完美的。
我們隻能創造出當前情況下最好，最適用的機器，但是隨著時間的遷移，人們認知的改變，科技能力的發展，原本的固有認知會被不斷打破，新的科學發明會產生，相應的，老舊的東西也會更新迭代。
這，就是人類進步的過程。
人們本身是進化的產物，但是人類的進步讓這種進化產生了奇跡。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類會創造和使用機器。
我們的身體構造並沒有賦予我們飛翔的能力，但是我們可以利用我們大腦的智慧，創造出讓我們翱翔於天際的器械。
蘇新宸喜歡在研究院的工作，如果說之前隻是因為單純的對研究院向往，那後來……在調查甘靈案件後，他不得不說，在那個旅店中的世界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原來MR技術，可以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一個理想之國。
蘇新宸明白，如果讓保守派的人看到那些綺麗的景色，他們一定會說，這又是開拓派的陰謀，是開拓派用來麻痹人類的精神毒藥。
可蘇新宸從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這就是科技的魅力。
相比於冰冷的文字，相比於有限的繪畫展現，科技讓所有的一切融合，給了很多事物不一樣的機會。
人們需要記得美好，用人類所能用到的最直觀的方式呈現美好，因為這是希望，是告訴人們不要放棄的明燈。
當然，也是警鍾。
我們的世界不是一下子變成這樣的，地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人類在其中的影響不可忽略。
如果還希望那些美好能夠重現，我們就不能重蹈覆轍。
如今甘靈的案子已經徹底結束，蘇新宸下班的時候忍不住跟穀俊風說了自己在旅店見到的場景。
“我從來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那種地步。”蘇新宸神色激動地描繪著，描繪著自己看到的每一個細節。
廣袤無垠的大海、巨大的鯨魚、由珊瑚和貝殼搭建組成的桌椅，鑲滿珍珠的水晶床……
漂亮的水母、頑皮的小醜魚、慵懶的大海龜……
海浪聲，還有鯨魚的鳴叫……
那仿佛是來自遠古的聲音，大海深處的孤獨……
“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敢相信，我會在這個世界，看到那個世界。”蘇新宸手舞足蹈地向穀俊風講述著，他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那一刻震撼的感覺，他隻能盡力去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再美好也是以後看不到的東西了，相比於紀念，更像是祭奠吧。”穀俊風歎了口氣。
“綠色！對了，還有綠色！”蘇新宸突然開口，“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有看到綠植了嗎？但我在那裏看到了蒼天的古樹，嫩綠的小草，他們都沐浴在陽光之下，還有羽毛豔麗的小鳥，耳邊的蟲鳴，伸手便可以觸及的小花……對對對，還有一隻鬆鼠蹭了我！”
“你想表達什麽？”穀俊風有些好奇。
蘇新宸被穀俊風這句話問得有些懵，他第一次覺得穀俊風的冷靜不那麽可愛。
“你難道不為此驚歎嗎？”蘇新宸忍不住問道，“別告訴我，你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穀俊風頓了頓，接著答道：“我隻是不盲目樂觀，畢竟要把地球再變成那副樣子，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事情。相比於暢想美好未來，我們眼下的生機都成問題。”
蘇新宸當然知道穀俊風說的是事實，但他還是忍不住解釋道：“我覺得太無趣了，包括那些人討論的畫都太無趣了，沉重且壓抑，我希望大家多看看這些美好的東西，雖然我現在沒有辦法拿出具體的數據或者什麽強有力的科學依據來向你證明這是一件絕對利好的事情。”
聽到這裏，穀俊風算是猜出來蘇新宸的打算了。
他跟蘇新宸認識的時間不算短，也不至於說蘇新宸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還聽不懂。
“你想要創造那天看到的東西，然後全麵推行，讓其他人也能夠看到？”穀俊風開口問道。
蘇新宸點了點頭，十分誠實地說道：“當然，我也知道以我目前的水平可能還無法獨立完成，但是研究院有這麽多人才，我們除了圍著樊籠轉之外，還應該做點別的事情。”
“研究院本來就有許多除了樊籠以外的任務，但樊籠是重中之重。”穀俊風插了一句。
蘇新宸點點頭：“好吧，是我說話不夠嚴謹。當然，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個‘創造世界’的家夥找到，直接招進研究院，在我看來，他完成的才是最偉大的作品，他的水平比我高太多了，他應該有更好的發展，更好的創作空間，讓他來發揮他的價值。”
穀俊風靜靜地看著蘇新宸，他明白師弟想要做什麽，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辦法給師弟支持。
“你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穀俊風開口說道，“你願意承認自己的不足，不害怕被超越，甚至會因為更強的存在而動容，你想要去影響世界，想要去改變世界，但你也要考慮，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能夠被影響，能夠被改變。”
“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我太天真了？”蘇新宸有些著急，“不，我覺得你是沒有看到那個場景，你沒有身臨其境，如果你也在那裏，你會動容的，甚至你也可能被震撼到。那套東西現在就在治安管理局的檔案庫裏被封存著，雖然除非找到真正的創作者，不然沒有辦法拿到完整的係統和資源，但我們可以從已有的東西裏去反推，然後同時去找創作者。”
蘇新宸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證明，他並非突發奇想，這件事是有價值的，而且具有可落地性。
然而，穀俊風沉默半晌後，還是緩緩搖了搖頭：“相信我，研究院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