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實的正義
蘇新宸被男生質問的話給徹底弄懵了，此刻的男生十分有底氣，原因也很簡單——在他看來，他是正義的一方。
正義是一個聽起來可能有些玄乎的東西，它並不能立馬具象成某種形態，但它卻是許多人心中最有力的武器。
就像麵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學生，他有著“為人類利好”的信仰，他覺得蘇新宸、穀俊風，乃至整個研究院都是邪惡的存在，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義的，即便他在行使正義的過程中膽怯了，但這並不代表正義本身有錯，隻要正義沒有錯，他就有力量和底氣，這也是他突然發生巨大轉變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個關鍵的導火索——蘇新宸的語氣刺激到他了。
或許是因為蘇新宸的語氣過於輕佻，讓他覺得自己理想中的正義受到了挑釁，對於這種相信正義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可以接受自己被輕蔑，被無視，但他們不能接受他們所相信的正義被挑釁，被質疑。
我是有理的一方，我為什麽要害怕？
旁邊的穀俊風倒是依舊平靜，他走到男生的麵前，與男生之間的距離僅有半步之遙，極近的距離和不可忽視的身高差自帶壓力，男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但仍舊是梗著脖子，擺出一副不服輸的姿態。
“你這個時間出來，家裏人擔心嗎？”
所有人都沒想到，穀俊風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氛圍下，會問出這樣一句話。
“沒，沒讓他們知道。”男生低著頭。
“他們總說，人在不同時間段，有應該做的事情。”穀俊風突然開口，“比如，在你這個時間段，就應該學習，畢業以後，就應該工作，最好還是本專業相關的那種工作，然後娶妻、生子、為社會做各種貢獻，享受能享受到的快樂，過完這一生。”
“我爸媽是說過這種話。”男生帶著幾分厭惡的神情說道，似乎對於他來說，這些話是什麽令人討厭的存在。
“讓我來猜猜，你應該是那種成績比較好的學生，從小按部就班地生活，不算特別聰明，但是勝在乖巧聽話肯吃苦，成績算不上數一數二，應該屬於中上遊。”穀俊風緩緩地講述著，“跟同齡人比起來，你的叛逆期來得晚一些，但並不是沒有。或許也是因為晚一些，所以更加強烈。”
男生被穀俊風說得有些惱怒：“你這是在做什麽？批判我的人生嗎？”
“我的用詞裏，從來沒有批判的意味，不是嗎？”穀俊風反問。
男生低下頭不說話了，似乎在回憶剛才穀俊風都說了些什麽。
“處於叛逆期的孩子，總是情緒格外敏感，但這並不是壞事。或者說，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壞事。”穀俊風聳了聳肩，“其實我挺喜歡叛逆期的，因為從某個角度來說，它會讓你看起來充滿了鬥誌，意氣風發。這是一個你跟自己對話的過程，要做什麽樣的人，要走什麽樣的路，要相信什麽東西的存在，要為了什麽而努力……”
“你繞了一大圈，到底在說什麽？”這個年齡的男生沒有人喜歡被教導，因為他們接受到的教導已經夠多的了，來自家長，來自老師，來自那些新聞雞湯。麵對這些教導，他們有的時候甚至煩躁得想要打一架。
“我想說的是，你相信的就是對的嗎？”穀俊風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銳利，“換句話，它們是真實的嗎？”
“你什麽意思？”男生愣了一下。
“那些人說，我們是渾身沾滿鮮血的劊子手！真正為人類奉獻的，是那些風裏來雨裏去的勞動者，他們在建造地下城的一土一木，搭建人類的未來世界。”穀俊風講出了男生曾經說出的話，“我先不去評論這句話的對錯，我隻想問你，對你說這些話的人，他們又做了什麽？”
男生低著頭，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什麽話來，就在蘇新宸等得快沒耐心的時候，他才憋出一句：“他們肯定也有自己的工作。”
“他們的工作是什麽？忽悠你們這群懷有誌向卻涉世未深的學生？躲在你們背後，讓你們來擋子彈，然後對外宣稱自己是精神領袖？”穀俊風逼問道，語氣也帶了幾分寒意，“他們建造地下城的一土一木了嗎？他們搭建人類的未來世界了嗎？”
麵對穀俊風接二連三的逼問，男生有些動搖。
“搭建一個未來世界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情，完成人類的遷徙也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情。你麵對的不是幾千幾萬的數字，而是數十億的人口，這些都是生命，而且還有其他的影響。”穀俊風望向男生還帶著稚氣的臉龐，“我們要未來的世界，但是也要保證現在世界的穩定，我們要物理的世界，但精神的世界同樣重要。”
“狡辯！都是狡辯！保守派的人都說了，你們這些人最善於狡辯了！”男生用貧瘠無力的語言反抗著。
“你問我們為這個世界做了什麽？你所質疑的樊籠就是最好的證明。”穀俊風拿出掌機，每個人的掌機都可以查詢自己最新的樊籠測評分值，“樊籠是人類創造的工具，總有一些保守派大言不慚地說，這是人類被科技操控的證據，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這是人類文明的最後一道防線。”
“他是因為樊籠測評更改規則來的？”蘇新宸這才徹底反應過來。
“他們那邊的人，找準一切機會都會找事，這種關鍵節點更是不會放過。”穀俊風坦白，自己對待這種事情很有經驗了。
“他們那邊的人？”蘇新宸疑惑道，“你是說保守派的人？”
“一些激進且極端的人。”穀俊風歎了口氣，“世界搞成這個樣子，你要理解，什麽人都可能會出現。”
穀俊風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抬起頭望向男生：“時間晚了，你該回家了。如果你還有什麽不滿或者不解的地方，我認為你可以多了解一下樊籠是在什麽情況下被推出來的，當時的人類是什麽狀態？然後了解一下所謂元宇宙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以及它未來的發展走向？另外，我再多嘴一句，叛逆期可能會覺得我做什麽與眾不同的事情很酷，動不動就要跟人類的命運扯上關係，但事實情況是，你應該按時回家，吃好飯，睡好覺，做好能做的事情，這就已經非常的與眾不同了。”
聞言，蘇新宸也跟著點了點頭：“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那些人可能會傷害到你，就遠離他們。你可以不相信我們，但你也不應該輕信他們，無論什麽時候，保護好自己是第一位的。”
男生被蘇新宸和穀俊風目送著上車，直到車輛再次開走，蘇新宸和穀俊風才鬆了口氣。
“無論初衷是什麽，自身的理想不應該用年輕人的生命來鋪路。”蘇新宸皺著眉頭說道，“以前我對這些人沒什麽感覺，隻覺得思想是平等的，他們有權利決定自己怎麽想，怎麽做，但是現在……老實說，我有點惡心他們。”
旁邊的穀俊風笑容明媚，仿佛是冬日裏的暖陽，看著蘇新宸氣鼓鼓的樣子，他似乎心情大好。
“怎麽了？我們剛才可是差點被威脅，雖然對手的確有些弱，但那也是有一定危險性的。”蘇新宸一臉正色。
穀俊風笑意不減：“沒什麽，我知道研究院經常有人說我古板無趣，偶爾我也會覺得自己老了，然後就很擔心你這種跟我走得近的人，會不會被我傳染，但現在看來你還是那個會義憤填膺的少年郎，我頓時放心不少。”
蘇新宸感覺自己被調侃了，但是他又能清楚地知道，穀俊風是真的在意這件事，是真的心情愉悅。
“行吧，現在義憤填膺的少年郎邀請你一起回家。”蘇新宸招了招手，率先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屋之後，開啟屋內防護保暖係統，蘇新宸對著同時啟動的1001問道：“關於樊籠出現前一年的情況，方便把相關數據新聞整理一下給我嗎？”
“當然。”1001飛速調出各類新聞數據。
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我們麵對過許許多多的災難或者災難預言，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避無可避。
更加可怕的是，這並非隕石撞擊地球那樣，讓世界在一瞬間消失，降溫是一個緩慢但又可以清晰感知的過程。
就像是鈍刀子殺人，一點一點地磨，享受著逐步遞增的恐懼和絕望。
求生欲幾乎是所有人的本能，沒有被一瞬間殺死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並且為此掙紮，廝殺。
在死亡逼近到每個人頭上的時候，世界也陷入崩壞。所有人都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想要找個出路，但又怎麽都找不到出路。
絕大多數人在慌張無助的時候，都不會選擇坐以待斃，他們總想做點什麽，無論對錯，隻要在做、在行動就夠了。
犯罪率激升，各個行業陷入停擺的危機，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努力工作的意義。
甚至有極端主義者會抱著那種“既然早晚都會死，那我就多帶走幾個吧”的病態心理出來擾亂公共治安，恐慌和哀嚎肆虐著整個世界。
人們是需要方向的，需要一個他們認可的東西來指引他們。
樊籠就是這樣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穀俊風說樊籠是人類文明的最後一道防線，一點都不為過。
樊籠限定了規則，讓人們活得更加像“人”，而不是隻知道求生的“獸”。
研究院一開始製定樊籠測評規則的基礎很簡單——真善美。
所有好的，都是值得被獎勵的，都會以分數這樣直觀的方式展現給大家，鼓勵大家去做奉獻，去創造未來的家園，即便那個地方沒有光明，但那個地方有生機，有火種。
樊籠起初單一的加分政策也是由此而來，隻要是向上的，就會看到分數的累積，這是一件比存錢更加有意義的事情，那不是財富的累積，而是生存概率的累積。
所有的一切都欣欣向榮地發展著，人們又回到了文明社會。
可我們不能因為已經拿到了結果，就否認過程的艱辛和付出。
即便是初版簡單的樊籠規則製定，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這要應用到全人類的身上，在這個時代背景下，人類是真正的命運共同體。
無數次的會議，無數次的爭鋒，以及外界的壓力和時間、工作量的緊迫……
那個時候所有跟樊籠項目有關的工作人員的精神都遊走在崩潰邊緣，隻是他們仍舊在堅持，因為這是人類文明社會的希望。
我們即將走進的地方是地下城，但我們是在向著“光亮”的地方前進。
樊籠測評初步推行的時候，遇到的阻力簡直無法言喻。畢竟有人在混亂中受傷，就有人在混亂中獲利。
樊籠測評注定是一個讓多數人受益的事情，可少數人手中的力量卻不容忽視。
那是一段黑暗時期，也是一段抗爭時期。
蘇新宸看到了那個時候穀俊風曾經說過的話——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這個世界眼下有多麽糟糕，但還好，樊籠的出現讓我們知道了這個世界有變好的可能性。
人類跟獸類的不同就在於精神的追求，當我們有了思想的明燈時，那些恐慌和陰霾便會被驅散。
當然，這也是一個過程。
就像樊籠注定了會有多個版本的迭代，每一個版本都有它自己的使命和意義。
如果說之前版本的意義是把人類拉回正規，那麽現在這個版本的意義就是讓這條線路更加清晰。
蘇新宸不知道之前穀俊風曾經遭遇過多少次今天這樣的事情，才讓他變得如此冷靜，才出台了高級研究人員配備槍支的政策。
今天是蘇新宸第一次遇見，他有過緊張和害怕，但他不會因此退縮！
隻要這件事情是有意義的，那他就會堅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