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夠聰明

顧清依剛說出個話頭,就被顧鞍狠狠的瞪了回去。

“還有你,別整日疑神疑鬼,現下我為了你將府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到半分鬼影子,你滿意了?”

顧清依被懟到失語,怯懦著不敢出聲。

這是王小娘湊上來,順了順顧鞍的胸口:“主君莫要生氣,明日還有公務,早些休息吧!”

顧鞍冷冷瞪了眼顧清依和顧清清,拉著王小娘的手走了。

顧清清被人帶去祠堂罰跪,春桃也跟了上去。

安錦秀和顧清華見戲沒看成,反倒被數落了一頓,氣衝衝的回了院子。

隻有顧清依,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誰也沒有發現的殺意,不知向誰。

祠堂之中燭光昏暗,四麵透風的牆在晚上總是傳出嗚嗚的聲音。

春桃害怕的窩在顧清清懷裏,小聲說道:“主君未免太過分了些,姑娘你還病著。”

顧清清笑道:“若不是和王家那個親事,隻怕我現在都得脫掉一層皮。”

春桃不語,雙手抱緊了顧清清。

第二日上學,顧清清就有了自己的馬車,雖不大,卻也不必像之前那麽受累。

“先知迂直之計者勝,此軍爭之法也……”

課上宋宴寧低沉的嗓音娓娓道來,在顧清清聽來卻猶如催眠聖物。

病的發軟的身體,跪的發痛的膝蓋,和困得支撐不起來的眼皮……顧清清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念完整篇文章,宋宴寧餘光瞥到最後一排窩在桌上的小姑娘,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敲了敲桌上的案板,道:“其他人下學,顧四姑娘,你留下來將我今天講的文章抄寫十遍。”

“抄不完不許走。”

顧清依撲哧樂了出來,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上個學堂也能睡過去。倒是顧清華皺著眉頭,慢吞吞的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走。

顧清清睡了一會兒,此刻還算清明,提筆開始寫起今天學過的東西。

宋宴寧坐在台上,手裏翻著那本《孫子兵法》,眼睛卻時不時的瞟向趴在書案上認真罰寫的姑娘。

他放下手裏的書,慢慢走了過去。

小姑娘的字寫的蒼勁有力,和她的外表有著極大反差。

人都說字如其人,宋宴寧卻覺得字如其心,人的外貌總是會受到外界影響,但若是人心誌堅定,便不會左右搖擺,他的字自然也不會變。

這個小姑娘,心底還藏著勁兒。

宋宴寧輕笑一聲,顧清清朝他看去。

他笑什麽?

她因著他的鬥篷受了罰,跪了一晚上,現在反倒又來這兒笑話她。

顧清清忿道:“先生笑什麽?”

“笑你不夠聰明。”宋宴寧順勢坐下,慢條斯理,“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學識永遠不會騙你。但你……卻在課堂上睡懶覺,這可不是聰明人所為啊!”

顧清清挑了挑眉:“從前有人見我第一麵,便我說是癡傻之相,想來我的確是不夠聰明。”

她一邊說著,一邊暗中觀察著宋宴寧的神色。可惜的是,宋宴寧表現的沒有半分異樣。

“我隻是聽聞,你即將嫁人了。”宋宴寧眼眸低垂,抿了抿唇,道:“能讓你尚未及笄就下定決心嫁與的,想必定然是你心愛之人。可女子立世,大多數立的是後宅地位。”

顧清清訝然,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照理來說顧鞍不會讓顧府之外的人知曉。

“先生知道的還挺多。”

宋宴寧沒接顧清清夾槍帶棒的話,看著眼前女孩,一字一句道:“我這幾日教的多為禦宅之術,你該好好聽才是。”

心愛之人?禦宅之術?

顧清清隻覺得這番話有些奇怪,卻說不上是哪裏怪,隻得嗆到:

“《孫子兵法》被你說成是禦宅之術,孫武先生聽了恐怕都能氣活過來。”

宋宴寧聽後隻淡淡笑著,目光溫潤:“天下之事皆為一樣,無非是矛盾與爭端,欲望與更大的欲望。說道理,解決的法子也都是換湯不換藥。”

“這是京城中的先生教的?”顧清清問道。“不過我覺得這話有一錯。”

宋宴寧饒有興趣:“何錯之有?”

“還有一事,沉默與反抗。”顧清清認真的答道。

她在顧家,就是處在這個情況,沉默則被打壓,被忽視,被當作工具。而反抗,就能掌握自己,保全自己。

宋宴寧勾了勾唇:“反抗,不就是欲望的開始嗎?”

顧清清猛然抬頭。

眼前的男子一如既往謙謙君子,溫潤如水,隻是這話說的,諄諄誘導,像是有魔力一般。

顧清清的心又亂了,不再與宋宴寧說話,認真的埋下頭,繼續抄書。

宋宴寧也不再言語,手中把玩著一枚玉鎖。

若顧清清此時稍稍抬頭,便能看到宋宴寧手裏的那塊玉,和自己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樣。

寫完了罰抄的內容,顧清清把紙交到台上,一言不發的就出門進了馬車。

春桃見狀,朝宋宴寧福了福身,道:“先生,小姐因為您的一件鬥篷,被罰跪在祠堂一宿,病氣加重,難受的緊,這才在課上睡著了,還請先生見諒。”

說完轉身就走,一點請求見諒的意思都沒有。

冬元見此,無措的看向宋宴寧道:“顧四姑娘竟因著咱們的衣服受了罰,公子……”

冬元有些愧疚。

宋宴寧聽後,拿著抄寫紙的手無意識的緊了緊,歎了一口氣。

“這丫頭……真是半點沒變。”

十三年前,他一句話惹得她不開心了,她就糊了他一手的口水。如今,他害得她被罰,又罰她抄寫,她也要來讓他難受一番。

宋宴寧垂著眸子,吩咐冬元道:“你去將府上那瓶治傷寒的藥送到清清府上,切記不要被人發現。”

冬元點了點頭,沒又察覺出宋宴寧稱呼的變化,“那公子你呢?”

“我去空明寺一趟。”

上了馬車,顧清清問道:“可把那些話說了?”

春桃幹脆的點了點頭:“當然,姑娘因為宋先生受苦,自然得讓他知道,免得他以後再不分青紅皂白的罰姑娘。”

“好春桃!”顧清清滿意的拍了拍春桃的肩膀。

“一會兒道了正街巷子,你去買點張家鋪子的果子,待會兒偷偷帶回吃。”

顧清清給了春桃幾錠銀子,春桃最喜歡的就是這家的果子,眼睛瞬間亮晶晶的。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