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郎君的浩劫

從床榻離開的晉王殿下又變成了光風霽月、高山流水的從容郎君,撣了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信步往門外走去。

“傅天衡不行,若你還要出府,另選他人。”

他丟下一句話,把門向前一推,就要離開。沒想到門外江楓漁火推門而入,麵色有些焦急,像是剛才從前院跑過來的,一見到沈澈連忙稟報:

“殿下,快去溯風閣,傅將軍受傷了,疾醫正在診治!”

還沒等沈澈回應,言語卿已經從後麵披衣而來,麵容有些緊張:

“受傷?怎麽會突然受傷?殿下,我隨你一同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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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晨光熹微。

光影明滅之間,言語卿跟著沈澈一行人往溯風閣匆匆趕去。

從杏花深處到外殿的溯風閣是有一段距離的。溯風閣設在晉王書房的旁邊,為方便晉王和屬下議事,後來空置著,多數時間內留給傅天衡等親衛近衛留宿用。

言語卿跟在晉王後麵疾行,心中思緒萬千。傅小公爺下午還好好的,怎麽突然之間就受傷了?

晉王的親衛,大順朝的傅小公爺,輕功一流,武藝應當也不會差。能把傅天衡給傷了的,這人來頭一定不容小覷。

岷王的事兒還不算揭過,其他事難道就接踵而至了?

言語卿隨著沈澈一行步履匆匆,麵色凝重,踩著一路厚重的落花,穿過月門及庭院,來到了溯風閣。

溯風閣燈火通明,侍女侍從圍了一地。沈澈甫一進去,便看到傅天衡好手好腳地迎了出來。

言語卿:“……”

沈澈:“……”

傅天衡瞥了一眼言語卿,招呼道:“怎麽言女郎也過來了?”接著未等言語卿回答,麵色也有些嚴肅,對著沈澈匯報工作:“我去到的時候發現棉哥兒受傷了,狀態不太好,便把他接回府中。”

沈澈冷肅的目光掠過幾個剛才報信的侍從。

幾個通風報信的人冷汗直流,頭都要塞到地底去了。

言語卿耳朵一豎,確定自己聽到了“棉哥兒”和“受傷”兩個詞。原來這溯風閣確實是有傷員,隻不過剛才入府過於匆忙,從門房到溯風閣一路來,傅天衡吩咐人去通傳晉王,也許是通傳得太過匆忙,通傳的時候出了差錯,傳成了傅將軍受傷了。

不過,這棉哥兒又是誰?

那麽大的麵子,晉王身邊的傅天衡都要親自送來王府醫治。

沈澈和傅天衡邊說邊走進溯風閣,言語卿連忙跟在後麵。

溯風閣內疾醫圍滿了床榻,兩個年邁的,還有個年輕的醫女也垂首聽命在旁。言語卿一進去,幾個侍女擦肩而過,端著水,神色匆匆地往外奔走,那水中全是血紅色。

言語卿麵色一凜,快步隨兩人進入。

昏羅帳內,一個九、十歲左右的小郎君躺在**,衣著樸素,唇色蒼白如紙,麵色又有奇異的潮紅,印堂昏黑,呈現病入膏肓之氣。

眾人一看到沈澈到了,連忙作揖拜見,沈澈一揮掌免了,直直走到床邊的榻邊問:

“他這是什麽情況?”

兩位中老年疾醫還在號脈,倒是一直在一旁的醫女上了前。她雖身穿醫女穿的服飾,但袖袍露出了精致的裏衫紋路,一看便價值不菲,定是出身官宦世家。

“回殿下,前幾日侯水鎮地龍翻身,他正好路過山崖邊,不慎摔下山崖。好在山崖不高,隻是被樹枝、礫石劃傷。”名叫許好好的醫女搶答道,“送到王府時,傷口已經潰爛擴大,病人也陷入昏迷。接到傅將軍的命令,我們幾人便立刻趕到王府了。請殿下寬心。”

沈澈看了她一眼,坐到了床邊,吩咐道:“撩開傷口讓本王看看。”

許好好聽命上前,纖纖玉手翻開被子。小郎君受傷的腿**在空氣外,傷口潰爛發紫,紅腫一片。上麵繃帶潦草地纏繞著,仍有未洗幹淨的泥土灰塵。

“幾日了?”

“約莫有三四日了。”

言語卿站在一旁,心裏暗暗算時間。這傷口一看便是感染彌漫開了的典型狀態,傷口潰爛,又帶紅腫,若不及時消炎,幾日後就會斃命。

室內氣氛有些凝重。

疾醫是專業的,而沈澈和傅天衡等人是出生入死過的、上過戰場的人,又怎會不知道這傷口就是感染的症狀。一旦感染,便是和閻王搶人了。

疾醫們都不知這莫名冒出來的小郎君到底是晉王殿下的何人。但能入溯風閣,讓傅將軍這樣急匆匆地半夜讓他們從被子裏出來,第一時間趕來王府的,定是十分重要之人。

於是更加謹慎,不敢犯錯。

老疾醫擦了擦頭上冒出的汗,讓旁邊的助手準備藥方:“拿金銀花、魚腥草、黃連若幹,磨成粉,盡快送來。”

許好好上前,在沈澈麵前福身:“殿下是否有酒?傷口需要清洗幹淨,準備上藥。”

沈澈一個眼神,便有幾個隨侍往庫房處去,不一會兒便搬來一小壇酒。

全天下也就晉王這能夠找到酒了,許好好算是投其所好,問對了地方。

許好好命人打開酒壇,將酒壇擺在床邊,正要清洗傷口,便聽到一個聲音從人群後傳來,那聲音嬌柔,但自有一股力量:

“醫女且慢,用我的酒。”

許好好剛才滿眼都是晉王殿下,根本沒看到屋內進來了個女郎。她心一沉,便看到女郎從人群後擠了進來,身上隨意披著大氅,身上帶著黎明前的露水,仿佛是剛剛從外匆匆趕來。

她手上攥著一瓶巴掌大的小壺,遞給許好好。

沈澈的目光落到了言語卿身上。

許好好卻皺眉,並未接過去,有些嫌棄:“女郎這是什麽東西?我們在診治病人,切莫開玩笑。”

言語卿:“不和你開玩笑。”

這是她這幾日蒸餾出來的高濃度酒,全部成果就是這一小壺。沒想到還沒好好嚐嚐味道,便出了這事。言語卿雖然不舍,倒也拿得爽快。

畢竟人命關天。

誰知許好好婉拒了:“來曆不明,恕難從命。”

她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哪來的妖冶揀貨趕緊哪兒涼快就滾哪裏去,不要來礙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