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朝風流事,沈家第七郎

沈嘉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放下酒杯,眼神不耐:

“五弟尚未成婚,不知其中奧妙。像我們這些常年困於藩地的藩王,與王妃長久待在一地,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隻恨早日單獨來商州的好。”

沈澈哼聲笑,並未揭穿,“五哥說的是。”

沈嘉試探道:“我們幾兄弟,也就隻有你和四哥尚未成婚了。父皇子嗣不豐富,成年的統共就咱們四兄弟。七弟可有屬意哪家的女郎?”

沈嘉嘴裏說的四哥便是秦王沈端。

沈澈聲音淡淡:“五哥要說什麽?”

“若七弟沒有屬意人選,也應當盡快稟命父皇,讓母後做主。”

這裏說的母後,就是當今繼後莊皇後了。

莊皇後為太子之母魏皇後去世後所立,也正是秦王沈端的母親。

沈澈目光懨懨,看著酒杯裏的酒:“五哥,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我的婚事皆由父皇做主。”

沈澈是半點麵子都不給的,當下沈嘉的表情就有點難看,若非手下拉住他,當場就要爆發。

言氏女是當朝皇帝指婚給岷王做岷王妃。

京都多權貴,言語卿之父在其中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間派,岷王娶了她,既不能借勢,也無法拉攏。因毫無利用價值,於是才想到利用言語卿之死來攪渾這趟池水。

沈澈提這茬,就是在刺他,莫要攀附沈端、莊皇後,最終能決定他們的,隻是皇帝。

沈嘉是沉不住氣的,好不容易平穩住呼吸,冷冷地睥著旁邊的晉王,諷刺道:

“說到父皇……七弟倒是提醒本王了,好叫本王想到,本王一路來商州聽到的一個童謠,不明所以。七弟自小驚才絕豔,特請教七弟。”

岷王的近身親隨一直在旁隨侍,一聽此話,皺著眉,拉住岷王。

也不管沈澈如何反應,沈嘉陰沉沉地冷笑繼續說:“七弟應該沒聽過,我給七弟念一下。”

岷王近身親隨遲疑地拉住沈嘉,輕聲諫言:“王爺,您喝多了……”

沈嘉猛地揮手,一巴掌將旁邊的手下扇倒在地,狠戾喝道:“本王要與自家兄弟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餘地?”

沈澈居高臨下,眸光毫無動容,看了一眼沈嘉手下,又看向沈嘉,長睫微微斂,神色晦暗難明。

沈嘉還要再打,倏地沈澈開口:“五哥,不必在我這喊打喊殺。今日百官拜見你我,五哥難不成想讓百官看到你我兄弟隙牆?”

沈澈漫不經心地玩著酒杯,聲音卻極有壓迫感。

藩王與藩王之間也多有不同。比如秦王藩地臨海,齊王封地多山。

岷王封地夾在秦王與晉王之間,少有邊疆侵犯,岷王沒有帶過兵。

與岷王不同,晉王藩地幅員遼闊,邊疆線綿長,故擁兵二十萬,沈澈是實打實帶過兵、打過仗的。

沈澈常年軍中浸**,不需要口上喊打喊殺,便可對下屬積威。

沈嘉陰冷一笑,露出一口細白的牙,“七弟不愧是帶過兵的人,惜才得很,這樣的蠢貨也要維護。”

沈嘉一揮手,命手下下去。

他冷眉冷眼,暗沉沉地道:“打攪了七弟與本王的興致。我們繼續說……來,我給七弟複述來的路上我聽到的童謠,極為有趣。”

說罷,也不管沈澈如何反應,他張嘴郎朗唱道:

“江山一統籠,畫上一窟窿。紫衣麵上白,白紙一墨點。前朝風流事,沈家第七郎。”

話音一落,隨侍在旁的傅天衡臉色變得難看,不敢看沈澈的臉色,上前一步。

“岷王果然是喝醉了。”傅天衡道,“卑職送您回房休息。”

燭火晃晃,沈澈的臉色冷然如高山白雪,忽地站了起來。

晉王一站起來,百官不明所以,嚇得都站了起來。

沈澈長身玉立,身量高,三兩步走到沈嘉桌案邊。他站著,迫近了沈嘉,居高臨下地睥著他,隻是看著他,便讓沈嘉周身氣氛充滿壓迫感。

沈澈上前一步,沈嘉向後一仰。

沈嘉被沈澈嚇了一跳,支吾道:“你、你要幹什麽?”

沈澈拿起沈嘉桌案上的酒杯,連杯帶酒,猛地潑向地上。

鏘——!!

濺起水花仿佛是炸開了似的,冰冷的酒液灑了沈嘉半個小腿,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讓沈嘉一陣激靈。

混混沌沌的酒也醒了大半。

“岷王不勝酒力。”沈澈居高臨下,眼眸盯著沈嘉,卻淡淡吩咐旁的人道,“送岷王回去休息。”

語畢,便有幾個親隨架著岷王,將他“請”出大殿去偏殿休息。岷王親隨有些愣了愣,剛想去阻止,可之前進了前殿便早被卸下了兵器,如今手無寸鐵,哪裏敢與晉王硬剛?

更何況此地是晉王府邸。於是幾個親隨隻能訕訕地跟在後麵,一同出了大殿。

傅天衡收拾殘局,不時地偷看著沈澈的臉色,隻覺得他麵色淡得有些泠然,似乎又恢複了以前他認識的晉王,再無方才的晦暗神色。

“殿下,不必管岷王所說,這定是……”

沈澈一拜手,示意傅天衡不要再說下去。

他放下酒杯,吩咐坐在旁邊席的節度使,武將中的最高官吳英良:

“吳將軍,本王酒意上頭,出去走走,你隨本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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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英良不過是個幌子。

文臣武將都在席下開宴,沈澈拉著吳英良出來,眾人都以為是要商討軍務。

晉王宵衣旰食,為軍中事務殫精竭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見怪不怪。

於是眾人繼續在大殿飲酒。

吳英良隨在沈澈身後,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言。

他坐席離得近,岷王說了什麽可怕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這樣的童謠是怎麽傳出來的,字裏行間都在暗示,晉王身份不詳,是前朝留下的“風流韻事”。

皇帝子嗣,天家大事。怎麽會有人,命也不要了,謠傳這些?

不過吳英良聰明地選擇不開口,垂眸斂目,亦步亦趨跟在晉王身後。

兩人行走過湖中一條狹長的石橋長廊,緩緩往後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