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不愛他
穆清葭用沉默回應司空鶴的問話。
然而司空鶴早已從她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
不知為何,他感到些許不是滋味。隻是他性子冷淡慣了,這點不自在隻出現了短短片刻,都沒來得及讓他捕捉,更遑論回味。
如雪泥鴻爪,過而不計東西。
司空鶴控製穆清葭體內的蠱蟲重新安靜下來。
穆清葭蜷在地上緩了很久。
劇烈的痛楚改成了如針紮一般細密尖銳的痛。她撐著手臂跪坐起來,臉上白得毫無血色,大冬天的,渾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穆清葭就那樣不聲不響地跪著,放下了她的自尊和驕傲,像是命運任人把弄的木偶一般,眼中暗得沒有光。
她確實愛上了周瑾寒,早就愛上了,愛得無法自拔。可是在司空鶴的麵前,她卻不能承認,哪怕司空鶴已經猜到了,她也絕對不能承認。
她不能成為司空鶴用來對付周瑾寒的籌碼,也不能讓自己原本就已經寸步難行的路變得更加危機四伏。
她要從這座五指山下逃出去,至少,她要讓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不再重蹈她的覆轍。
“我不愛他。”穆清葭冷漠地回答道,“我記得自己是為什麽進的曜王府,也記得與國師大人您的約定。縱然王爺再好,他終歸不是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自由麽?”司空鶴淺淺揚起嘴角。看似在笑,但一雙眼卻依舊似古井無波,半點不起漣漪。“市井中艱難求生的自由,難道比錦衣玉食的生活更好嗎?”
“是。”穆清葭堅定地應道,“謀生再艱難,也好過看人臉色過活;哪怕自由時僅剩破衣蔽體,好歹命運能由自己掌控。”
“我不願意同他人一樣,將餘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的身上。我不會愛王爺,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是嗎?”司空鶴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茶。
不會愛上任何人。倒是也有趣。
“希望你能記住今天這番話。”
司空鶴沒再揪著這一點不放,語調稍稍轉冷:“曜王不日將動身前去賑災,據說他私下調動了南部幾州當地駐軍,有來往書信為憑。”
“陛下和太子為此深感憂慮,你設法將這些信件取來,可算得替天子解憂。”
穆清葭低垂著頭,袖中雙手卻微微握緊。
她想起那日在書房案上瞥見的那一眼。當時周瑾寒在寫的回信,似乎便是要寄給軍中某位要員的。如今想來,恐怕就是司空鶴提到的南部州駐軍。
隻是……那時京中還未得知災民鬧事,更不用說要派誰前去賑災,那周瑾寒提前聯絡當地駐軍又是為了什麽呢?
穆清葭沒有想通,隻知道無論這些信上寫的是什麽內容,一旦落到司空鶴的手裏,那定然又將成為一柄對準周瑾寒身上要害的利劍。
她推辭道:“王爺的書房從不讓我進去,即便真有書信,且書信還在書房中未被損毀,恐怕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送給國師您。若因此誤了事,那——”
“這是你要解決的問題。”司空鶴打斷了穆清葭的話,涼薄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我說過了,別對我撒謊。如今雙生蠱還在你身上,我隨時都能要了你的命。若你還想要所謂的‘自由’,便隻管好好完成我交代的任務。”
他輕歎了一聲,將手中茶杯擱回桌麵。
“雙生蠱一旦入腦,即便是我也沒辦法將它取出。”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穆清葭的眸光倏然一凜,半截發簪從她袖中落入指間。鋒利的金屬尖端足以成為殺人的工具,憑她的身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她抬眸望向司空鶴,幽深的眼裏閃動著危險的殺機。
司空鶴也看到了。
他無情無緒地回望穆清葭,眉心微微一動。
下一刻,穆清葭一把將手中的發簪飛了出去。
擦著司空鶴的耳畔,洞穿窗格上的宣紙,噌然打在了外頭那個黑影之上。
發簪應是被那黑影用兵器擋下了。穆清葭和司空鶴隻聽到“叮”的一聲,那黑影身子一閃,急速翻向另一邊的窗戶,似乎馬上要破窗而來!
“大人快走。”穆清葭沉聲對司空鶴落下一句,身子已經先一步護在了對方跟前。
司空鶴看著她削瘦卻格外筆挺的背影,眼睛不由一眯。
她竟會挺身保護他?
然而司空鶴的理智永遠都遙立情感之上——或者更應該說,他甚至都沒有情感。於是他在片刻的意外後並沒有多做停頓,轉身便朝神像後頭隱蔽的暗門走去。
一個小道童出來給他引了路。
“記住,取書信,盡快。”司空鶴重申了一遍,閃身邁進暗門。
穆清葭的餘光從身後收回。臉上故作謙卑的姿態斂了,神情冷冷的,顯出習武之人的沉穩來。
不知名的這位隱客已經進了屋,躲在柱子後麵被燭光照落一小片陰影。
穆清葭警惕地望著那露出來的一角玄衣:“什麽人?出來!”不動聲色地抬手摸向發間珠釵。
她不喜妝戴環佩,唯發間必有簪釵。危急時刻,這是她僅有的搏命的武器。
為顯虔誠,今日她們來玄清觀燒香隻將馬車停靠在了山腳下。覃桑替她去取手爐,一時半刻不會回來;觀中香客又多,覃榆煮好酸梅湯也總得要些時候;辛竹姑姑每年來祭祀,沒幾個時辰是不會回去的。
換言之,若是她此刻遇險,並沒有人能立刻趕過來救她。
不過好在她今日算是觀中貴客,那小道童將司空鶴安全送出玄清觀去,之後必然會設法通知人來助她。
分析完這些,穆清葭的底氣足了一點。
她往前邁了一步,重新問道:“既然已經現身,何必躲躲藏藏?”
柱子之後的那人聞言衣角一動。
穆清葭警惕地往後錯身。
對會功夫的人而言,他們二人離得已經算是極近。就在那黑衣人旋身出來時,穆清葭翻手將珠釵朝他刺去。
尖端直對對方咽喉,試圖一招致命。
她臉上的狠厲原原本本落入那玄衣戴麵具的人眼裏。
然而就在利器將要劃中他的命脈之時,穆清葭的神情卻是一愕。
“是你?”
她看清了對方的裝扮,倏然將招式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