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眾星拱月

他擦拭了一下微濕的眼眶,起身規規矩矩朝安重華行了一個大禮,“枉我癡長重華二十多歲,竟不如你看得透徹。

往日我總因自己庶出的身份便自覺低人一等,連帶著自己的女兒也在府中恇怯不前……”

話落,他竟覺得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安重華連忙避開,此事本就因大房欲壑難填而起,二叔卻還對她心存感激,可見純善之心。

她再次寬慰幾句,便起身出了正堂。

經過外間石桌時,見安清和安做石凳之上,雙手托腮,言笑晏晏地看著安慕說話。

安慕神情淡然,反而是淩升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安重華心中一凜。

安清和能以異術魅惑男子心神,別人也就罷了,她身邊的侍衛卻不能生出任何異心。

前世被萬箭穿心而死的經曆,決不能再度上演。

她走到幾人身邊,忽略眼睛一亮的安慕,朝淩升吩咐道:“你去一趟相國寺,找道釋要些驅邪靜心的護身符。”

那日道釋看安清和的目光,顯然是發現了什麽,隻是不便言說。若有機會,她還得旁敲側擊一番。

夜間,淩升將護身符帶回安府。

安重華又親自念了一遍《大佛頂首楞嚴經》,這才將護身符拿給淩升,叫他發放給身邊的侍衛。

別人也就罷,安慕特意找了一根紅線,將護身符懸掛起來,貼身佩戴在心口。

夜深,他偷偷潛回馬棚旁的小屋子。此間已被搬空,卻沒有旁人住進來,床榻之上隻餘並不蓬鬆的稻草。

安慕熟練地躺在稻草**,將床邊的窗戶支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趴在上頭瞧著遠處屋內安重華的剪影。

無數個深夜,他曾在這裏看著安重華飲茶、看書、下棋、小憩。

這間小房子看不到天上的繁星,安重華就是他心中的星星。

安重華入戶部一事,僅在小範圍內傳開,但也夠讓人震驚。

翌日一早,就陸陸續續有世家貴女上門拜訪。粗粗一看,竟有不少是昨日在醉仙樓怒斥姚星穀的女子。

安清和坐在上首,努力擺出主人家的姿態,“這是今年新上的廬山雲霧,國師大人親自送到府上,諸位小姐們嚐嚐可還合意?”

下首的貴女們無一人端起茶盞。

這群貴女在臨安算得上眼高於頂,對安國公府這等靠女兒封爵的家族本就看不上眼,又怎會把一個庶女放在眼裏。

安清和尷尬地將茶盞放下,絞盡腦汁地說了許多話題。

並非她厚顏不知羞,若能得某一人看重,受邀加入她們的圈子,就能攻略更多世家貴族,盡快吸收安重華身上的氣運。

“莊陽郡主來了!”

百無聊賴的貴女們神情一震,紛紛擺出截然不同的殷勤姿態,起身去門口迎接。

隻留安清和臉色猙獰坐在原地,口中的話還有半句含在嘴裏,屋內已空無一人。

片刻後,眾人簇擁著安重華入內。

方才還頤指氣使的貴女們,此刻好得能跟安重華穿一條褲子一般。

“郡主今日這身煙雲蝴蝶裙做得真好看,我帶來的那匹綢緞剛好可以做一身相配的夾襖。待入冬時穿上,定顯豔色絕世!”

“重華前夜當眾怒斥北戎四皇子,又得陛下賞識入戶部理政,實在是當世女子楷模!”

安重華於人群之中眾星拱月,端莊而不驕矜地跟這些臨安出名高傲的貴女們寒暄,仿佛是真正的天之驕女一般。

安清和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絲毫未覺眾人都怪異地盯著她。

有貴女率先出聲:“莊陽郡主來了,你一個庶女還賴著主位做什麽?”

安清和瞬間臉皮漲得通紅,眼神中夾雜著委屈、祈求看向素來寵愛她的姐姐。

誰料安重華隻不輕不重地掃了她一眼,“庶妹無狀,還請諸位多包涵。”

竟連一句維護的話都沒有。

安清和失魂落魄地挪到一旁。

見安重華連一個關切憐惜的眼神都未曾投過來,瞬覺得心裏空了一塊,仿佛丟了什麽珍寶一般難受。

眾人落座之後,有人開始聲討姚星穀的激進之言,“說是狀元郎,竟不知他如此愚昧死板,將咱們女子說得這般不堪,好似他不是女人生出來的。”

“正是,他這般看不起咱們女子,陛下卻封重華這個女子為戶部郎中。

他一個男子如今還等著吏部分配職位,真是貽笑大方!”

“正是,若大莊入仕的女子能多上那麽幾個,看這些男子還敢不敢當眾斥責我們!”

話音剛落,室內嘰嘰喳喳的討伐聲為之一頓。眾人不由自主往上首的安重華看去。

卻見她含笑掃視了一圈眾人,一雙鳳眸中滿是瀲灩的精光。

安清和在這目光下不由自主也挺起了胸膛。

若她也能得推薦入仕,她豈不是有了接觸大莊權臣的機會?

難怪這些素來眼高於頂的貴女今日竟會折節來安國公府拜訪,原來是為利而來。

“諸位有心了。”

安重華並為露出鄙視姿態,相反,她很喜歡這些敢於將欲望說出口的姑娘們。

自古以來女子的賢名總和謙卑恭順脫不開幹係。

以致這些貴女們略有些爭強好勝,便被臨安勳貴樹為反麵案例的典型。

“時人鄙薄女子,史書上也總有女子禍國之言,並非女子當真是禍水,而是史書筆墨喉舌,從不由女子之手掌握。

諸位也不必將口出惡言之人放在心上,他們維護的並非男子品格的高人一等,而是舍不得將手中的利益分割給女子。

敝帚自珍之下,大莊隻會因人力不足而國力微敗。

諸位願意為大莊出一份力,並不是什麽沽名釣譽爭權奪利之輩,相反,是真正心係國家之人。”

“原來郡主就是如此妖言惑眾的!”

院內傳來一個尖利刻薄的嗓音,將眾人從激昂之中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