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相聚

季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是“過來人”,不用猜都知道臥室裏的人在幹什麽。

秘書麵色無瀾,打開平板調出一組照片,季夏立刻認出正是之前來學校找林逸覺的中年男人。

“這是雷東,犯罪嫌疑人林逸覺的第二任繼父,林逸覺小時候,生父出軌,母親帶著他改嫁,嫁給了雷東。婚後雷東騙光了林母的錢,沒多久就原形敗露,繼續賭博,欠高利貸。林逸覺與其生母是在雷東的打罵中度過了童年,後來林母不堪忍受,丟下他跑了,那時候林逸覺小學五年級。”

秘書又打開一組照片,季夏隻看了一眼就臉色發白地移開視線,江詞遞上水杯,她立刻猛喝了兩口,壓下胃裏的不適。

“抱歉,沒來得及打馬賽克。”秘書迅速將照片滑走,打開資料頁,“雷東死於23日淩晨兩點左右,屍體有被鞭打過的痕跡,具體的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還要等法醫的檢測。邵先生批了搜查令,我們的人半小時之前在林逸覺家裏發現了雷東的屍體,另外還搜集到一些東西。”

秘書看了季夏一眼:“毒品,一堆管製刀具,還有繩子。以及很多偷拍的季小姐的照片。”

季夏下意識去抓江詞的手,碰到他握緊的拳頭。他反手將她的手指攥在掌心,安撫地握緊。

“那幾個同夥全都咬定說自己是被騙去幫忙的,沒真打算做什麽,犯罪嫌疑人隻是讓他們幫忙將你倆綁去他家。警局那邊還在審,傅潘過去親自對峙了。”秘書說,“但我想你倆若真的被綁去了他家,就沒機會活著出來了。”

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季夏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死亡曾離自己這麽近。

她想到林逸覺的臉,無論如何也將他和殺人犯聯係不到一塊。

就因為她不喜歡他,拒絕了他,就想強了她,然後殺掉?

“警方已經將他的生母和一切有關人士都控製了起來,會逐一審問調查。”秘書頓了頓,合上平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從目前的資料上看,我個人懷疑犯罪嫌疑人小時候曾被繼父強過。雷東的屍體上不僅有鞭痕,下體一片潰爛,後麵也有被硬物進入過撕裂的痕跡。不過案件的最終真相要等警方的進一步調查。”

從酒店離開,季小曼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

車上,季夏很沉默,江詞摸到她的手指,很涼,握緊了放在膝蓋上。

季夏想起林逸覺曾和她說,要和她一起跳出糟糕的人生。

他很聰明,也很優秀,長得還帥。明明可以成為很厲害的大人,將來可以複仇的方式很多,可他擺脫不了自己的心魘,這樣極端的方式,根本不是走出困境,而是將自己陷得更深,永遠留在了童年的噩夢裏。

如果不是他破罐子破摔想在逃出國之前了結了“得到她”這個心願,或許等到雷東的屍體被發現,他已經遠去國外改名換姓了。

一個林逸覺,一個孟小如,季夏突然感慨,偏頭靠在江詞肩上:“突然很慶幸自己根正苗紅沒有長歪,雖然性格有些缺陷……”

“嗯,根正苗紅,最水靈的小白菜。”他攬住她的肩,側頭在她臉上親了親。

季夏沒忍住彎了彎嘴角,小聲地調侃:“那你是豬。”

他竟然沒反駁,笑了聲,特溫柔。

湊近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嗯。豬已想拱小白菜了。”

“……”熟悉的耍流氓語氣,她懷疑他在開車,但是沒有證據。

出租車師傅已經從後視鏡裏看這膩歪的二人好幾眼了,終於到了目的地,下車的時候忍不住語重心長地教育:“看你倆都還是學生吧?正是學習的年紀,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可別談戀愛耽誤了成績啊……”

江詞挑了下眉,收住準備下車的腳。

“您家孩子成績好嗎。”

說到這個,司機就來勁了:“還可以吧!在我和他媽媽的嚴格教育下,這次期末考試全年級第198名!”

“那他應該談個戀愛試試。”江詞真誠地建議,“我女朋友年級第一,談了一學期,我這次期末考了年級第五十三。”

“……”

江詞被季夏強行拉走,有些意猶未盡,甚至覺得自己剛剛沒有發揮好。

“回頭我就弄個朋友圈鏈接分享給廣大家長:《驚,高中生不談戀愛,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季夏忍無可忍:“你再胡說,人家師傅要開車撞你了。”

江詞笑,想去摟她,動了下手臂才意識到右手纏著繃帶。

剛剛在車上自己動手纏的,綁得很難看,季夏看不過去,拆了又重新給他纏了一遍,現在看上去有模有樣,還往兩人身上都噴了消毒酒精,一股子酒精味,真像是剛從醫院出來。

一進門,季小曼看他這傷患的架勢,急得眼睛都紅了。明明在電話裏已經詳細跟她說明了情況,但她還是問:“你倆都沒事吧?”

“真沒事。”江詞笑了笑,看了眼她身後的餐桌,撒嬌,“就是有點餓了。”

“我這就去熱一熱,馬上吃飯!”

季小曼做了一桌子的菜,菜都已經涼了,她忙前忙後地往廚房跑,一邊招呼季夏將電視打開,給江詞拿零食水果。

電視裏在放春晚,聲音很大,有些吵,伴著廚房裏炒菜的聲音。

江詞仗著自己是‘病患’,理直氣壯地黏著她要她喂車厘子。

季夏塞給他一顆,心裏突然感慨:“以前過年,家裏就隻有我和我媽兩個人。今天隻是多了一個你,感覺卻熱鬧了許多。”

江詞看她:“喜歡熱鬧?”

季夏抿了抿嘴角,還沒說話,看見他眼裏閃過一抹戲謔。果然,他一開口——

“以後有了孩子,會更熱鬧。”

“……吃吧你。”她紅了臉,連塞了好幾顆車厘子堵住他的嘴。

或是出於愧疚,或是出於感謝,吃飯時,季小曼一個勁地給江詞夾菜。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江詞卻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季夏不忍直視,可季小曼似乎很吃這一套,笑容燦爛。

看到他用左手吃飯略顯艱難的樣子,是為了救季夏才受的傷。

他是個好孩子,又知根知底,如果不是年齡小,如果不是表兄妹這層關係,江詞,是很好的女婿人選……

門鈴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季小曼笑容瞬間僵住,第一反應是白萬明言而無信,又過來了。

打開門卻看見江淸遠火急火燎地站在門口。

“江——”

剛開口,看清了季小曼的臉,江淸遠如遭雷擊。

客廳裏極度安靜,季小曼倒了杯水默默地放在江淸遠麵前,兄妹倆時隔多年的見麵,一時間誰也沒有話說。

他以為她已經不在人世,而季小曼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和他麵對麵坐著說話。

“白萬明這王八蛋,我殺了他!”半晌,江淸遠憋出一句。

季小曼隻輕描淡寫簡單地提了一下這些年的日子,和有家不能回的起末,可江淸遠早就聽許多人說過白萬明和這“情婦”的事,有很多版本,但說起這些八卦的人,無一不是對這個“情婦”充滿不屑和鄙夷。

他萬萬沒想到,在八卦裏流傳了多年充滿傳奇色彩的這個“情婦”,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短信是我發的。”季夏有些局促地揪著手指,低頭,“他受傷了,有些嚴重,一個人在家裏恐怕生活不方便。所以想找您商量一下,看您有沒有時間陪他一段日子。”

江詞差點被水嗆住,放下杯子,好笑又無語地看向她。

江淸遠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我這就讓餘哥回去收拾行李,搬過來照顧他——”

“不用了,你搬過來天天和我吵架,我隻會病得更嚴重。”江詞拒絕,但季夏的目光太殷切,他隻好在心裏歎了口氣,說,“來都來了,一起吃頓飯再走吧。”

江淸遠在家收到短信時,正好在飯桌上。

燕婉珍看他心情不好,很體貼地讓他給江詞打電話,叫他回來一起吃年夜飯。

江淸遠攔住了:“他不會回來的,就算強行叫回來,大過年的隻會鬧得都不愉快。算了算了。”

“都是我不好……”

“沒事。”江淸遠擺擺手,這句話聽燕婉珍說了很多年,說實話他有些不耐煩了。

他工作忙,當初和她結婚的時候就說好了,她全職在家全心全意照顧孩子。

說到底,跟燕婉珍結婚,很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彌補江詞缺失的母愛。

她人好,又是老相識,喜歡他多年,一定會對江詞好。

可是到現在,這麽多年了,江詞連年夜飯都不願意回家吃。

也不能說她沒有全心全意照顧,隻是處理不好家庭關係,江詞叛逆有一部分原因,她自身肯定也有原因。

收到短信,年夜飯剛上桌,他匆匆地就離開了,在路上心急火燎地聯係醫院的朋友,就差叫救護車去小區樓下候著。

看到江詞雖然吊著手臂,但精神尚且不錯,江淸遠放了心。

他竟然主動留他吃飯,他當然不會拒絕,江詞心情好,飯桌上笑著和他多說了幾句話,都讓他覺得有點受寵若驚。江淸遠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跟兒子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了。

臨近零點,窗外稀稀拉拉開始放鞭炮和煙花,電視裏在放春晚,熱熱鬧鬧,過年的氣氛感染著每一個人。

“江淸遠,大過年的上門都不準備紅包啊?”

雖然多年未見,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感情讓季小曼和江淸遠二人並不生疏。她隻是隨口打趣一句,沒承想過了沒多久,江淸遠的秘書過來了一趟,送來了新年禮物和紅包。

“夏夏。”江淸遠今晚一直有些不敢看季夏,他在心裏已經自扇巴掌好幾次。他以前都幹了什麽! 他怎麽能說季夏是私生女……

“舅舅給你發壓歲錢。”他心虛地笑,隻希望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江詞沒有告訴過她。

季小曼被他手裏碩大的紅包嚇到,那紅包不僅大,還厚,裏麵得裝了多少錢啊。

“這有點太多了吧,哥。”

江詞也被逗笑,無語:“整得跟暴發戶似的。”

江淸遠瞪他一眼,嫌棄地丟給他一個普通大小紅包:“你的壓歲錢。”

明顯的差別對待,江詞也不甚在意,收了紅包,在季夏的瘋狂暗示下,不情不願:“謝謝爸。”

江淸遠忍不住翹起嘴角,又不想讓江詞看見,別扭地轉開頭看向季小曼:“小曼,跟我過來一下。”

他有話要和季小曼說,兩人去臥室,還關上了門,神神秘秘的。

江詞見縫插針地牽住季夏的手,飛快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又親了一下。

“你別……”季夏推了推他,怕季小曼突然出來。但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她也有些心神**漾,沉默了一下小聲地說,“晚點等我媽睡了,我去找你。”

江詞頓時笑了,偏頭靠在她肩上,蹭了蹭:“那你別讓我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