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狂歡落幕
和美家苑，人口密集，多是住家。
往天的這個時候，很多人還沒起床，或是正在一天開始的忙碌中。
但今天，跳樓事件將所有人都驚了起來。
向暖匆匆往裏跑時，耳邊響著許多亂七八糟的聲音。
“好不容易休假能睡個懶覺，結果天不亮就被吵醒，煩死了！”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缺少挫折教育，一點點不如意就要死要活。”
“一看就是嚇唬人，真正想跳，跳了都沒人知道。”
“我還要趕著上班呢，到底跳不跳呀，堵成這樣，車也開不出去……”
人世間的喜悲，有時，又並不相通。
陌生人的生死，在自身利益麵前，不值一提。
但他們真的冷血嗎？
不，當悲劇真的發生後，他們也會同情，惋惜，遺憾，憐憫。
人性複雜且善變，沒有任何一種方式可以控製。
向暖心裏知道，他們隻是普通人，就因為太普通，所以很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所帶動。
可她腦子裏還是產生了許多瘋狂的念頭。
她想馬上擁有超能力，讓他們通通閉嘴！
她想在人類基因中，設計一道機關，隻要說出傷人的話，大腦立即就會作出判斷，促使自己狠狠的扇自己的嘴巴。
她想把那些鍵盤俠拖出來，讓他們好好看看，這是否就是他們想要的所謂‘正義’！
她拚命的跑，跑得肺都快炸了，卻不肯停，額頭冒汗，心卻發涼。
萌萌，不要怕！姐姐來了！
風再大一點吧，把那些傷人的話都吹散吧。
太陽快出來吧，快溫暖那個冰冷孤獨的女孩。
時間靜止也好，讓她來得及做點什麽……
突然，四周‘啊啊啊’的一陣尖叫。
向暖腳步一頓，耳朵裏轟鳴一片，什麽也聽不到，隻有一遍一遍，回響著周萌萌說的最後一句話。
姐姐你要快點……
……
幾分鍾前。
“跳不跳呀！”
“我賭三包辣條，她不敢跳！”
“歡迎大家來我直播間，現在正在為大家直播的是一起跳樓事件……”
“估計是為情吧？女的一般都為這個，一哭二鬧三跳樓，可怕！”
“失個戀而已至於嗎？”
四麵八方的聲音，或遠或近的傳來，海浪一般讓人窒息。
周萌萌最後一次認真的看這個世界。
她看到了麥小桃的傷心，看到了現場救援人員的緊張和擔憂。
可她也看到了一張張扭曲的臉。
一個個黑洞一樣的鏡頭對著她，露出猙獰的獠牙。
跳吧跳吧，給這場狂歡來個完美謝幕吧！
明明隔得那麽遠，可她還是看清楚了他們臉上的表情。
迫不及待的，得意的，瘋狂的……
太可怕了。
周萌萌閉上眼睛，不想再等了。
好累呀，她真想好好睡一覺了。
她張開雙手，在無數的尖叫聲中放鬆自己往後倒去。
再見了，這個讓人失望的世界。
片刻，想象中的疼痛和解脫都沒有來。
她在混沌世界裏搖搖晃晃，大腦漲得像是要爆炸。
周萌萌不由的睜開眼睛，天還亮著，陽光刺眼，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螻蟻一般渺小。
眩暈感拉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突然就害怕了。
她不想死了！
在周萌萌往後倒去的瞬間，一直警惕著的孟響像獵豹一般衝過去，抓住了她的腳。
強大的墜力下，水泥台鋒利的邊緣割開他手臂，在力道的拉扯中，越陷越深。
可孟響根本感覺不到痛，他一張臉漲得血紅。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放手。
死也不能放手！
其他人很快反應過來，一窩蜂的湧上來幫忙。
向暖趕到時，正好看到大家齊力將人拉上來。
奔跑的熱氣蒸騰上來，濕漉漉地裹住她的身體。
她臉上身上全是熱汗，卻一步沒有停留，踉蹌著撲了過去。
擁抱一個生命的感覺，滾燙而顫栗。
……
周萌萌失血過多，人救上來就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很快被救護人員抬走。
向暖找到嚇壞了的麥小桃，將她按在懷裏不停安撫。
擁擠的人群中，她看到受傷的孟響。
他臉色蒼白如紙，高大強壯的身軀佝僂著，像是背負著一座大山。
看著他搖搖晃晃的步伐，向暖目光微顫。
在生命麵前，沒有人是不慌張的。
剛剛篤定周萌萌不會跳的那些人，此刻的心跳也是亂的吧。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懷裏的麥小桃，孩子一樣傷心憤怒：“那些人良心不會疼嗎，他們憑什麽可以隨意詆毀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漠視生命！”
因為，他們病了。
向暖曾參於過‘網絡暴力施暴者是否存在心理健康問題’的議題。
議題走向一致認為，網暴者可能的心理健康問題包括，攻擊傾向、多動性或衝動性問題，以及藥物濫用。
此外，他們中，有部分人具有‘黑暗四分體’人格特征。（黑暗四分體包括四種人格特征，施虐狂、精神變態、馬基雅維利主義（權術主義）、自戀）
這些人往往對他人的同理心不強，並可能將施暴行為，作為增強自己權力感或價值感的方式。
可怕的是，他們病而不自知。
他們或許知道，語言有時會成為凶器，比刀子還要鋒利，能更深更銳利的插入人的心。
但當他們自己成為施暴者時，會把自己架在道德致高點，或者隱藏在網絡的麵具背後。
向暖不由想到某個網絡名人說的話——大雨中，百鬼夜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還要高興。
好在太陽出來了，是人是鬼，看得清清楚楚。
沒什麽可懼的。
向暖用力扶起麥小桃，拍拍她的肩，沉靜道：“振作起來，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情緒中。”
狂歡落幕，總要有人來收拾殘局。
因為地形比較熟悉，孟響的室友李承遠被臨時抽調過來幫忙。
“向小姐，感謝你的協助，可能要麻煩二位跟我去做個筆錄。”
“沒問題。”
向暖趁機問道：“周萌萌的家人到了嗎？”
“還在路上，不過她男朋友來了。”
李承遠往不遠處指了指。
瘦高的大男孩兒無措地站在那裏，接受現場民警的問話。
“混蛋！人渣！肯定是他找人黑的萌萌！”
麥小桃激動的要衝過去打人。
向暖拉住她，問李承遠：“我可以和他聊幾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