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中卷（15）真正的關聯
出現在鄭寧和許博遠腦海中的思考，就好像是某種左右互搏術一般，是兩個相悖的觀點互相打架，始終打不出一個結果來。
在他們看來，目前發生在洞悉村的事情，表麵上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卻仿佛冰山一角一般，水麵之下暗流湧動。
雖然還沒有經過係統、專業的化驗，但鄭寧和許博遠基本可以斷定，出現在江邊的“銀灘”，基本上十有八九就是石灰石造成的汙染。銀白色的石灰石因為某種原因汙染了部分江水，經過江水衝刷、堆積之後，在江邊上形成了“銀灘”這一景象。
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關聯，但洞溪村村民們身體上出現的指甲蒼白、便黑等現象，應該也與這種石灰石的汙染有關。石灰石產業所能產出的商品很多，可其中大多都要經過化工合成流程，而在這一過程中所需要的某些化學合成物，或顏料等必需品，其中帶有的有毒物質“鉛”，一旦被人體吸收，就有可能造成這種情況。
雖然心中的推斷已經幾乎成型，但鄭寧總感覺自己推理的環節中，似乎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環，以至於這種心中的推理隻能浮於表麵，而沒有切實的證據，無法坐實。她自己心裏非常清楚，隻要這種猜想能拿到實質性的證據，一切就順理成章，自己恐怕就能挽救一個村子。
想到自己竟然有機會挽救一整個村子中村民們的身體健康，鄭寧不由得興奮了些許。
隻是這個時候，許博遠的一聲歎息，把鄭寧拉回了現實中來。
疑惑地看向許博遠，鄭寧開口詢問道：“怎麽了，有心事？”
許博遠搖了搖頭，但又好像在猶豫什麽，思考了半天終於開口：“我隻是在想...我們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怎麽能沒有意義呢？”鄭寧反問道：“這麽明顯的水汙染你都看不出來嗎？我們在做的事情，是幫助一個村子恢複健康啊。”
“是！但這隻是你和我的意願而已。”許博遠眼中是深深的憂慮：“洞溪村的這些人呢？他們真的也是這麽希望的麽？？”
“當然我不是說這裏的人不好的意思啊。我們剛來的時候，大家對我們都很熱情，可一說到銀灘，包括剛才那個和我們說話的阿姨，村裏人好像對所有涉及到銀灘的事情都……諱莫如深？”
“我當然知道幫助別人是好事，可……如果別人都不想要我們的幫助呢？”
這好像是一個參雜了宏大敘事的命題一般，直接砸在鄭寧的心頭，幾乎要把她給砸暈了過去。
一如古老的鐵軌問題一樣，助人者的初心和被幫助者的態度都要被考慮在內，而一旦有了衝突，有可能就會出現一個根本無解的難題。
鄭寧也陷入了沉思當中：如果自己所做的一切，洞溪村的村民們根本不需要，或者根本不領情的話，自己應該怎麽辦呢？
她固然可以給自己扣上一個非常偉大的理由：我是為了保護江豚，才做的這些事情的，甚至不惜侵犯到某些人的權利。
可歸根結底，在國家的法律層麵，人權大於一切，人類的生命大於一切，就算是已經幾乎要成為瀕危物種的江豚，也不能高過人類的權利。
想到這裏，鄭寧就不由得再次心煩意亂了起來。人心不可察、不可深究的地方就在這裏，一旦你深入進去，將其一層又一層地抽絲剝繭拆開來之後，就沒有人能立於不敗之地，更沒有人能占據絕對的優勢，成為絕對的正確。
她又感覺到好像是有什麽聲音在自己的腦袋裏打架了，心煩意亂的感覺更甚，臉上也就沒了個好脾氣。
鄭寧擺了擺手：“別想了，先不想這些，先回去再說...”
說著她便向著村裏的方向走去，許博遠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能說出口，隻是跟著鄭寧向著住的地方走去。
沒走多遠，剛剛站在村口位置向他們喊話、讓他們趕緊回來的那位阿姨就迎麵走了過來，說話間還帶著埋怨的神色，但語氣尚且溫柔：“哎呀，你說你們，我們洞溪村附近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嘛，去江邊那麽危險的地方幹嘛呀，再被江水卷進去了...”
迎著年長的女人，鄭寧緩和了神色說道：“阿姨您想多了，我們沒事的，就是聽說銀灘很漂亮，想去看看。”
女人點了點頭：“嗯沒事，年輕人好奇，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但緊接著神色裏又帶著點緊張的情緒：“你們沒從那邊拿什麽東西回來吧？那都是不好的東西，不能帶的。”
聽到這裏，許博遠神情一凝，好像想起來什麽一般趕緊湊上前一步：“阿姨，您的意思是，銀灘裏是存在有害物質的嗎？”
聽見許博遠的問題，女人瞬間一愣神，緊接著眼神變得躲閃了起來：“那……那我可不知道……”
眼看著女人神情尷尬，鄭寧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麽事情一樣，趕忙上前一步擺出笑臉打圓場：“哎呀阿姨，您別多想，我朋友他也是有點緊張。其實就是...就是我們剛才在銀灘那邊的時候，我朋友因為好奇，摸了摸銀灘而已。”
聽見鄭寧的話，女人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來：“那就好那就好，不是什麽大事情……”
“所以，銀灘真的沒什麽事？”
“不，你摸了，就要趕緊處理。”女人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認真地看向許博遠：“你們不是住在小劉開的那間客棧裏嗎？趕緊回去，回去之後立刻用清水洗手，而且要洗幹淨知道嗎？”
強調完這件事情，女人又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堆，大致就是要鄭寧他們別再去銀灘、洞溪村附近也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年輕人要珍惜生命不要靠近江水容易出危險……
好不容易陪著笑臉聽女人說完這些話，鄭寧仿佛沒了半條命一般，疲憊無比。
但聽完了女人說的事情的嚴重性，她還是趕忙拉著許博遠往客棧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