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卷（5）年輕人
“你們這些小娃娃都不要命了嗎？江裏麵多危險自己不知道？小時候都沒有上過安全教育課？我們鎮上的小學都有安全教育課！”
“白天的江水本來就喜怒無常，更何況是晚上，更何況是晚上十點，更何況是天上沒月亮的晚上十點！江麵上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見，我們村裏有水性的平時都不敢晚上獨自下水，你們幾個小娃娃就敢這麽做？！”
“今天晚上幸虧是有老江在岸邊看著，幸虧是他及時下了水，不然呢？你們幾個娃娃的命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娃娃們，我是看你們好學、上進，才讓你們來的，但你們怎麽能這麽不要命啊？瘋了？都瘋了？算了算了，就明天，明天你們就走吧！都趕緊走，別在興旺村待著了！”
老村長站在小陳的麵前，胸膛起起伏伏，臉上滿是漲紅。要不是他還有村長這個身份放在這裏，恐怕這時候都要直接破口大罵了。
小陳站在老村長的麵前，低著頭不說話。他的身後，兩個女同學一起照顧著小趙，小趙披著一條很長很長的毯子，頭發濕漉漉的不成樣子，渾身上下水淋淋的，身體抖成了篩糠。
“算了，老哥哥，別埋怨孩子們了，他們也是一時糊塗。”
老村長還在怒氣勃發，在他身後，身上同樣披著一條毯子的老江走了過來。聽見老江替他們說話，幾個大學生都同時抬起頭來，看向老江的時候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村裏靜悄悄的，隻有看家護院的狗偶爾發出夜半的叫聲。
這是在村委會，村委會裏麵燈火通明。其實剛剛老村長已經發過一次火了，不但發了火，還對半夜下水的幾個大學生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
對自己的村子裏差點出現這種嚴重的、險些危及人身安全的事情，老江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明明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了許多次，怎麽就還是出現了這種事情呢？
剛剛要不是老江在場，這幾個學生的生命很可能就交代在這裏了！
兩個小時前，大學生小趙剛剛下水的時候，情況一切良好。她用自己帶來的強光手電仔仔細細地照射著腳下的江水，一直沒有發現外來生物入侵的痕跡。興旺村附近的江水水質一直很好，這讓她非常開心，覺得不虛此行。
然而，人一興奮，就忘了我。小趙一邊仔細查看著江水的情況，一邊不知不覺地就朝著江水的更深處走了過去。
當她出神地忘我地查看著江水情況的時候，忽然察覺自己的強光手電筒已經照不到水底了，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水麵已經沒過了膝蓋。
她想要往回走，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被江裏的水草牢牢地纏住了。
小趙來自一個內陸城市，從出生到現在，連大海都沒有見過，更不用說真正下水這種事情了。第一次下水勘察就遇見了這種情況，小趙一慌，就大喊了起來，也就引出了老江下水救人這件事。
其實嚴格來說老江也不是救人，而是潛入水中仔仔細細地把纏在小趙靴子上的水草撥除，並把她帶回了岸上。
雖然事情的發展有驚無險，但還是讓老村長不由得勃然大怒，生出了趕人的心。
就算是老江出麵勸他，好像也不太好用。
“不行！”老村長大聲說道：“他們明天必須走！要是再讓他們碰江水，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那就整個興旺村的事，我自己也壓不住了！”
小陳看到老村長態度堅定，連忙上前一步，幾乎是哀求著說道：“村長大叔，算我求您了。我們的誌願活動已經基本完成，隻剩下江豚保護的宣傳這一項，求求您讓我們完成吧。明天我們絕不下水，並且保證隻在村裏待著，您通融一下，可以麽？”
從小陳的口中聽到“江豚”這兩個字，老江忽然楞了一下，就連兩條眉毛也挑了起來。
“你們的保證，能讓人相信麽？”老村長哼了一聲，冷漠地說出了這句話。
聽到老村長的這句話，小陳也不由得低下了頭。
白天裏，他明明向村長大叔保證過的啊。
“人無信不立。現在的你們，已經無法讓我相信了，所以……”
還想繼續趕人的老村長話沒說完，卻被上前一步的老江揮手打斷：“老哥哥，我來做擔保吧，你讓他們明天在村子裏再待一天，完成他們的活動。”
聽到老江說這句話，不但小陳愣了，老村長也愣住了，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小陳不相信的是，這個與自己隻有兩麵之緣還救過自己同學命的人，竟然會直接出麵為他們擔保。
老村長不相信的是，這半年來心似乎已經成了石頭的老江，竟然會出麵為人擔保了。
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老村長詢問老江：“老江啊，你確定？他們明天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可就真的來找你了啊。”
“嗯，我確定。”老江堅定地點了點頭。
看著老江那張堅定又透露出複雜情緒的臉，老村長好像是懂了些什麽，卻又好像是什麽都沒懂一樣，自己的情緒也複雜了起來。
老村長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說，最終卻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猶豫著，最終抿著嘴，伸出手拍了拍老江的肩膀，微微地歎了口氣。
“那就這樣，我先回去了。”老江告辭，轉過身就準備回家，卻一下子被小陳給攔住了。
“抱歉江大叔，我想問一件事。”小陳站在老江麵前，眼神退縮，卻又有一瞬間待著堅定。
“你說。”
似乎是鼓起了全身勇氣一般，這時候，小陳這個自知理虧的少年終於問出了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那個問題：“您……不討厭我們嗎？您為什麽要幫我們呢？”
麵對小陳的提問，老江卻隻是笑了笑，而後慢慢悠悠地仿佛如釋重負一般地說出了一句話：
“在你們身上，我好像是看到了我兒子的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