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卷(1)村裏有個怪老頭
興旺村有個怪老頭,這是很多外村的人對興旺村的統一認知。
“村長大叔,這次多虧了您幫忙了。要不是您,我們這次的誌願者活動根本都不知道要怎麽開始呢。”
“哪裏哪裏,你們啊都是大學生,都是這個社會未來的棟梁,不像我們,一把老骨頭咯。能幫把你們大學生一些小小的忙,也算是給我們這些土埋半截的人一點事情做嘛。”
興旺村村口,早就年過半百的村長帶著小陳,一路向著村內走去。
興旺村毗鄰長江,毗鄰白沙洲區域,是依水而建的一個小村落,已經延續了數百年。
數百年來,一代又一代興旺村的村民在這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當然更多的還是吃水,靠著打魚為生。
多少年來,無數代興旺村的村民們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尊重“文化人”。
“文化人”在村裏,其實無異於一句土話,因為城裏早就不這麽講了,但興旺村的村民依舊如此。早年間尊重秀才、尊重舉人,如今則尊重老師、尊重大學生,這種潛移默化形成的尊重和習慣,甚至已經被許多興旺村村民的老祖宗們寫進了家譜中。
因為啊,興旺村多少年,都沒出來過幾個大學生。
這次,在得知以大學生小陳為隊長的大學生誌願者服務隊要進村來進行為期三天的環保誌願者服務宣講活動,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的老村長真真正正地把這當成了一件事情辦。他不但親手安排了誌願者服務隊的大學生們的衣食住行,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還親自來到了村口迎接。
興旺村多少年來都沒出過幾個大學生,這次竟然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真是太稀罕了。
看著這些寶貝的大學生,老村長就是一臉的喜笑顏開:“總之啊小陳,這幾天你們就在村裏踏踏實實地住著,有什麽需要,想吃什麽了想去哪兒了,跟我說就行。”
“這真是太麻煩您了村長大叔,”小陳對著村長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們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調研,另一個則是針對長江流域的野生江豚保護進行宣傳。兩天的時間已經完全足夠,如果再繼續住下去,我們也實在是不好意思。”
“哎!這是說的什麽話!”老村長大手一揮,揮斥方遒地說道:“雖然在外麵算不得什麽,但在興旺村,我說話還是有點用的!你們有什麽就跟我說,我肯定……”
老村長還在這裏說著,小陳卻忽然感受到一旁傳來的一股冷冽目光,自己看過去的時候眼睛瞬間直了。
甚至有一個瞬間,他好像感覺到一股惡寒順著脊柱直挺挺地往上竄,直接竄進了腦幹裏。
村裏道路旁的一戶人家門口,一個看起來低眉順眼無比溫和的中年男人,這時候竟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雙目似乎無神,卻一直盯著他們,沒有移動過眼神。
那個看起來像是中年男人的男人,身材並不高大,可光是站在那裏,卻忽而給人一種偉岸的感覺,又忽而讓人覺得是風中殘燭一般,隨時可以倒塌。
小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似乎陰陽兩麵在他的身上同時存在,就好像薛定諤的貓一般,在你真正認識他之前,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而這,也是他身體裏那股惡寒的感覺的又來。
看著對方一直盯著自己,好像也在看著自己身後的那些同學,小陳猶豫著是否要和對方打個招呼,這時候身旁的村長卻先開口了。
“老江,還在曬太陽呢?你最近可都不怎麽在屋裏呆著了!”村長衝著那個被他稱為老江的男人喊話,聲音中帶著笑意:“這是誌願者協會的大學生,來咱們村裏辦公益活動的!”
聽到村長的話,老江似乎是回過神來一般,先是看向村長,對著他笑了笑,而後沒有再度看向小陳等一眾大學生,徑直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這讓小陳剛剛伸出的準備打招呼的手懸在了半空中,他有些尷尬,有點不知所措。
愣了一下,小陳緩過神來,悻悻然地收回手,轉而看向了自己身旁的老村長,隻是這時候,老村長似乎沒來由地歎了口氣。
小陳看著村長好奇地開口:“村長大叔,那位江大叔是...我感覺他好像有些不開心?”
“不不不沒事,跟你們沒有關係。”村長連忙擺手,似乎是有些著急地解釋道:“他啊,自從家裏出了事兒之後,人就這樣了。有時候呆呆的,有時候又很有精神頭……總之,算了,以後有機會再和你說吧。咱們走,我先帶你們去住的地方。”
“好!”
老村長不願意多說,小陳自然也不方便繼續問。
老村長在前麵帶著路,小陳帶著誌願者服務隊的大學生們跟著,一路向著村子的更裏麵走去。
目送著那些大學生進入村子,老江從晃神中回過神來,回頭走進了自己的屋裏。
說是屋裏,實際上是一個院子。
這時候已經入秋,而且是深秋,老江的院子裏沒有種樹,旁邊鄰居家院子裏的樹葉落了進來,也給地麵上染上了一層金黃。
可這層金黃連帶著整個院子裏的空**,竟然憑空地給整個房子帶上了一絲蕭瑟感,再看向老江那略顯佝僂的背影,好像這間房的底色就是淒涼。
老江愣愣地在院子裏抓了個小凳子坐下,隻是坐著,發呆。
半晌過去,他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一般,雙眼朝著堂屋的方向看去。
堂屋裏,正對著院子的地方,有一個小祠堂。
祠堂裏,擺著的是兩張黑白色的照片。
兩張照片,一個是年輕的男人,笑容滿麵;另一個是年輕的女人,略顯羞澀。
看著那兩張照片,老江又出了神,直愣愣地看著,直到半晌過去,老江終於站起身來,走到兩張照片麵前,輕手輕腳地點燃了三支香,插上去,卻沒有拜。
他站在原地,看著兩張照片,又歎了一口氣:
“你們啊,怎麽就走得那麽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