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1世紀悄然而至

1999年後，國家開啟了大學擴招計劃，大學的錄取比例由34%迅速提高到了56%，此後每年的錄取比例都大幅上升，考上大學的難度比1995年之前考上中專的難度還要低上許多，大學生從天之驕子的待遇急速滑落，從星光燦爛到司空見慣，除非考上清北複交、985、211等名牌大學，否則村裏出一名大學生對村裏人來說，已經沒有什麽衝擊力了。

到2008年，夏向上高考時，高考錄取比例已經上升到了60%，不過也是怪了，出過好幾名中專生的小頭村，始終沒有考出一名大學生，直到夏向上打破了紀錄。

考上了北京名牌大學的夏向上，果真成為了小頭村有史以來第一名大學生，還是名校，轟動一時。

鎮上和縣裏，近年來考上大學的少說也有十幾人了，但都是普通大學，甚至是二本三本，一本的都寥寥無幾，更不用說211了，而夏向上直接考上的是一所985高校！

夏想明在村裏大擺宴席慶祝，從村東到村西，幾乎全村人都出動了。

老容頭也來了，他坐在了正位，喝了幾杯酒後，大著嗓門說道：“向上這孩子不一般，生在北京亞運會的一年，成人的時候，又是北京奧運會……小夥子以後可不得了。”

“他要去北京了，我也要走了……”

不顧眾人的嘲笑和阻攔，老容頭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從此就從小頭村消失了。

是的，老容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此後，小頭村的人再也沒有見過他。

容縣離北京、天津都是110公裏左右，離省會石家莊是155公裏。2008年之前，夏向上隻去過石家莊一次，去北京上大學，是第一次來到首都。

夏向上大學學的專業是土木工程，是受父親的影響。

2009年的寒假，夏向上回了小頭村，還去了老容頭的家。

雜草叢生，荒蕪一片，明顯許久沒有人氣了。曾經熟悉的場景已經破落，就連院子中的蘋果樹，也死了。

老容頭無兒無女，孤身一人，年齡未知身份不詳，很多年來前來到小頭村時，自稱是老家發大水逃難而來。

村西有一間無主的房屋就成了老容頭的容身之處，他住下後，裏外收拾得幹幹淨淨，還種了花養了草，就讓村裏人嘲笑他腦子有病。農村人天天下地，誰還在家裏種莊稼，幹活不嫌累嗎？城裏人才有養花弄草的臭毛病。

村裏沒分老容頭地，他每月都能收到一筆錢，具體是多少無人知曉，但從他吃穿不愁還經常給村裏孩子們買糖買餅幹來看，他不但不缺錢，還挺富裕。在當時，糖對農村的孩子來說就是最好吃也是最昂貴的寶貝。

夏向上幾個人從記事起就圍繞在老容頭身邊，有時幫他打掃衛生，有時幫他挑水或是去縣城買些東西，得到的報酬除了糖果和餅幹之外，還有老容頭經常告訴他們長大後要誌在四方，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然後說起他當年叱吒風雲的往事，讓夏向上幾人疑心是在聽老容頭講哪一部港台或是歐美電影。

圍繞在老容頭身邊的孩子們很多，在物資貧乏收入微薄的年代，老容頭每月都有一筆可觀的工資收入，就是村裏最有排麵的有錢人，更何況他還有為人排憂解難的本領，經常收到別人感謝的食物。他喜歡小孩，又大方，就成了孩子王。

但隻有夏向上最得他的喜歡。

卻沒想到，老容頭來得突然走得意外，荒涼的院子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痕跡，夏向上一個人轉了幾圈，最後默然離開。老容頭的離開，不僅帶走了他關於童年的全部回憶，也帶走了他對鄉村的留戀。

從一個小鄉村一步邁進了首都的大學，無論是環境還是生態，無論是觀念還是文明程度，反差之大，猶如天壤之別，帶給夏向上的衝擊，也讓他一時難以適應。

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夏向上才勉強融入到了同學之中，也學會了蹩腳的普通話。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像城裏人，盡可能地改掉土氣。他不想再回到鄉村，他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城裏人，不僅僅是擁有非農戶口，還想學會城裏人所有的習慣，所謂入鄉隨俗入城隨雅。

同學中，有三分之一和他一樣來自農村。農村學生和城市學生有著明顯的區別，羞澀、自卑、膽小、怯懦，是農村學生的共性。大膽、活潑、開朗、驕傲，是城市學生的特點。

第一年，夏向上逐漸擺脫了土氣，變得有了學生氣質，並且稍微像是一個城裏人了，也基本上是融入了大學和北京，同時多了幾個好友：宋前飛、孫宜、唐聞情和易晨。

幾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宋前飛是上海人，孫宜是甘肅人，唐聞情是成都人，易晨是廣東人。

認識他們之後夏向上又拓展了眼界，才知道除了城鄉差別之外，中國還有地域差別。

夏向上所在的華北平原鄉村，雖不富足，但也不貧窮，溫飽問題不難解決。自從聯產承包責任製之後，日子就逐漸好轉起來。在他的記憶中，從小吃的都是白麵饅頭。而聽老人們講，早幾年之前，村裏大多吃玉米麵窩窩頭。後來，就是玉米麵和麵粉混合的二合一饅頭，從五五到四六再到二八，一點點提高，直到90年代初期，才家家吃上了全部白麵的饅頭。

包幹到戶後，小麥畝產由兩百來斤上漲到了七八百斤，小頭村幾百戶人，除了特別懶特別笨的家庭，現在基本上人人都頓頓白麵了。

夏向上還以為全國的農村都差不多，他上學的學費是父母辛苦積攢下來的，父親有工資，母親賣棉花、花生、芝麻，即使如此，他家在全村也算不上是最富的人家。

村裏有不少人在工廠當工人，收入雖然不高，至少比光種地沒有額外收入的強多了。

他一度認為農民是不如城裏人富，包幹到戶也有十幾年了，平常吃飯不用花錢，多少都能有一些積蓄了。但地域差別之大，還是讓夏向上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