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莊老的意願
陳老說完之後站了起來，重重地搖了搖頭，帶著滿是悲愴的背影，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會議室。
莊教授耳朵裏麵不斷地回想著那一句什麽都沒有留下，臉色微沉低頭不語。
“莊老，陳老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大夥都知道，03年咱們的科技水準根本就做不到留取DNA，更不可能有能力孵化魚卵。
白鱘性烈，之前南京的例子，咱們大家夥都是知道的。”
坐在莊教授下方的一名研究員，看他自責難受忍不住開口勸慰。
“我知道，他也知道，可我們心裏還是很難受，我大半輩子的時間，都用在了研究長江上遊水生物的工作之中，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把研究白鱘的項目列在第一位，我總覺得，隻要長江還在，我就會還有機會，這些年待在院裏，要魚苗有魚苗，要數據有數據，我甚至都快忘了長江是什麽樣子了。”
莊教授站了起來，幹涸的眼睛裏麵多了一些濕潤，對著正前方的研究院院長說道：“院長，我記得三塊石的研究員六月份遞交了回院的申請，你批了吧！我去那邊守著，反正我現在退休了，手上也沒有項目，我就在它曾經出現消失的地方，等它回來……”
“莊老，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今年有七十三了吧？”院長並沒有回他的話，反而問起了他的年齡，又何嚐不是在拒絕他的請求。
“是啊！七十三了，我在東湖都呆了這麽久了，是該出去走走了，就當是我的心願吧！這輩子最後的心願，用餘生等候它的歸來……
你放心，三塊石那邊，其它珍稀魚類的研究工作我也可以繼續進行，我會定時向院裏輸送各類研究數據，為咱們長江上遊的水生物資源保護做最後的努力。”
“我……”
院長遲疑了，看著莊教授頭上僅剩的那幾根稀疏的白發，實在是不忍心，讓這個七十幾歲的老人，去到三塊石那樣惡劣的環境裏生活，可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心願。
“我陪莊老去，因為我也相信，長江白鱘會回來的。”
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研究院裏最年輕的研究員江象魚取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鏡鏡框，比起身旁的同事，她個子顯得有些嬌小，但聲音卻鏗鏘有力。
高級研究員的會議室，並不是她這種普通研究員有資格進的。但這樣的會議討論，不涉及機密，所有有興趣的研究員，都可以參與旁聽。
會議室的位置有限，很多年輕的研究員隻能站在門外，卻也並不妨礙他們發表意見，參與討論。
“江象魚，你不是正在參與繁殖中華鱘的項目嗎？你現在要是離開去三塊石，會直接影響你將來……”
和她交好的一名年輕的研究員，小聲地提醒著她。
“謝謝，中華鱘家養繁殖小組並不會因為少我一個人而項目終止，相反，比起中華鱘，我對長江白鱘更感興趣。
當然，我個人更傾向於去現實的環境之中進行研究，不想像莊教授一樣，一輩子待在研究院裏，連長江是什麽樣子都不記得了。
如果我能見識到了山河之大，真實地融入了它們的生活環境，實地了解了它們的生活習性，將研究和實踐同時進行，得出的結果會不會更好？”
“三塊石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因為規劃成了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周圍更是人煙稀少，生活非常的不便利，你一個女孩子去了會不適應的。”
院長並沒有當場反駁，而是用當地的條件進行勸說。
“73歲的莊老都可以，28歲的江象魚就不行了？如果莊老都能去，那我也非去不可。”江象魚說完之後還不忘調皮的衝莊教授眨了眨眼睛。
衛院長掃視了一遍會議室，目光在莊老身上停頓了片刻，知道一時半會根本就勸不住莊老。
隻得開口對眾人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情況就是這個情況，現在整個大環境確實不容樂觀，咱們科學研究院更應該努力積極起來，研究出最合適最科學保護水資源環境的辦法來。
不要以為一個生物的滅絕跟我們沒有關係，其實是自然環境在給我們敲警鍾，手上有項目的抓緊完成，沒項目的趕快找項目，都忙去吧。”
解散了會議，工作人員們紛紛離開了會議室，其實大多數的研究人員的心態都和陳老一樣，長江那麽大，或許根本就沒有到瀕臨滅絕的地步。可從03年到現在，長江白鱘完全可以用銷聲匿跡來形容，事實就擺在眼前，誰又能拿出證據來反駁呢？
科學講究的是證據，是數據，什麽都沒有就必須得承認人家的評估結果。
等到會議室的人員都走得隻剩莊教授和江象魚了，衛院長才站了起來，走到他們二人麵前，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兩個……我要怎麽說你們好，莊老啊！我敬你是前輩師長，還是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
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象魚考慮，象魚這兩年的成績不錯，正處於上升期，最多再等兩年時間，就能獨立擔任中級研究員一職了，你們這一去江口，等再回來茶都涼了。”
“謝謝衛伯伯關心，可我總不能讓外公一個人去三塊石吧？”江家魚笑道。
“那你就不能好好勸勸他，讓他不要去……”
“你覺得咱們能勸住他嗎？”江象魚直接打斷他的話，繼續開口說道：“我去三塊石，不隻是為了陪外公，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實地做研究。不管能不能找到白鱘，就長江上遊所擁有的119種魚類，就足夠我花很長很長時間去采樣了解了。”
“那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三塊石，那裏水流湍急，江麵開闊，四周根本就沒有人煙，你一個小丫頭，別說采樣了，想要抓到魚苗都困難。”衛院長小聲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