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槐山幼兒園4
雪山之巔。
常年不斷的風雪沒有絲毫吹亂青年整潔得沒有一絲皺褶的雲袍，他站在堆滿積雪的枯樹下，雙目不眨，風雪不侵，像是一尊造型完美的白玉神像。
枯樹枝丫上眠著一隻白鶴，它似乎察覺到什麽，忽地睜眼，雙翅一顫，抖落滿身碎雪。
落地時變成了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單膝跪地。
“仙尊，‘他’與那僥幸逃脫的小貓妖都在‘三千界’中，您看還是讓——”
“不必。”
頭頂響起低沉輕緩的聲音，像是空曠僻靜的古刹中撥開晨霧的嫋嫋鍾聲，帶著無盡的信仰之力穿山越嶺迢迢抵達信徒的心間。
少年眼角晃過一抹白色，他當即意識到什麽，跪著膝行兩步：“仙尊，您是要親自下‘三千界’嗎？”
白玉仙尊沒有回答。
等少年抬頭時，眼前已沒有了仙尊的影子，風雪壓彎枯枝，唰唰地落了他滿頭積雪。
少年懊惱地一抹腦袋：“仙尊不在你們就欺負我是吧！”
說歸說，他到底也沒把手裏的雪團扔回去，隻是怔怔地望著仙尊離去的方向，喃喃。
“你說，仙尊真的、真的要神隱了嗎？神不是天地同壽嗎？”
“你幫我勸勸仙尊，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真的好舍不得仙尊——”
枯樹抖抖枝丫，沒有回答。
天地萬物皆有定數，人力有窮，是無法和天地抗衡的。
就連神，也不能。
刺啦——
白熾燈騰的打開，燈光差點晃瞎餘渺渺的貓眼。
處於內憂外患之下的餘渺渺一個頭兩個大，她都想直接往仙尊劍下一躺，求他給個痛快。
她哭喪著臉給了藏在角落裏的小白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嗷嗚一聲抱住仙尊的手臂，開口正要幹嚎，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剛才的聲音不是開門聲！
外麵的腳步聲停了，連小白都歪著脖子不動了！
蘇代藏在視線盲區她看不到，但是就連廣播都停了！
時間靜止了！
不愧是仙尊！
餘渺渺更絕望了。
這下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簡直是魂穿剛來這個世界的一幕。
焉嗒嗒的小團子被提溜著後頸拎在半空中，四肢軟塌塌地下垂，滿臉的生無可戀。
飛機耳又冒了出來，餘渺渺四肢僵硬，眼神渙散，她想反正橫豎都是一死，這裏轉了一圈，還交到了兩個新朋友，是她賺了。
於是終於生出一絲勇氣來，吞了一口唾沫，啞著嗓子開口：“仙、仙尊大人，您找我做什麽，您也是不小心掉到這個世界來的嗎？”
據說有些秘境會在天地中遊走，有緣人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掉進秘境裏，開始無憂無慮的生活。
有花、有草、有山、有充足馥鬱的靈氣，每天再也沒人打擾她的清夢，再也沒人嚇得她吱吱亂叫，嗷嗷炸毛。
現在似乎也沒有了。
幻境破滅，餘渺渺回神。
剛才的聲音是仙尊拉椅子的聲音，他施施然往園長的辦公椅上一坐，手一鬆。
啪嗒——
手裏的小妖怪就精準無比地落在辦公桌上穩穩坐好，小短腿懸空，雙手疊放在身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小貓妖，變個狗來看看，會變嗎？”
啊？
啊！
餘渺渺呆住，仙尊、他不喜歡貓啊。
就算不喜歡也不帶這樣侮辱貓的嘛！
她最討厭的就是小狼妖身上的狗味了！
餘渺渺委屈死了：“對不起，仙尊大人，我現在沒有靈力，變不了。”
說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耳朵耷拉下來，焉成霜打過的茄子。
心裏卻在想，有靈力也不可能給你變好不好！她要是有靈力了鐵定變成大貓咬死這狗仙尊！
仙尊整個人鬆鬆垮垮地陷在椅子裏，雙腿很沒形象地伸直，露出筆直而修長的小腿線條，垂下視線時眼裏若有似無地泄出一絲殺意，嚇得餘渺渺又是一抖。
“真的不能啊。”餘渺渺想哭。
他似乎被她的表情取悅到，懶洋洋地伸出長指戳了一下她肉乎乎的臉頰：“那叫兩聲來聽聽？”
餘渺渺：……
他靠過來的瞬間，清而朗的氣息拂了她滿臉。
空氣中充斥著清冷的霜雪味道。
無定海沒下過雪，餘渺渺隻覺得鼻間縈繞著極為好聞的味道，比她最喜歡的花露都要好聞。
她大著膽子偷偷放開呼吸，深吸一口氣，清涼的靈氣霎時滑過她的四肢百駭，舒適地她忍不住雙眸微眯，衝到喉間的長歎好懸被她堵住。
無定海大妖雲集，靈氣駁雜，經常是一股東風壓倒另一股西風。來了這個鬼地方之後，天地間飄**的全是陰鬱森寒的鬼氣，無孔不入地滲進皮膚，像是瘋跑之後出的一身冷汗，黏黏膩膩地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但這一刻，她渾身每個毛孔，每寸肌膚都肆意吸收著清爽的靈氣，每個細胞都宛如雨後逢甘霖般舒展開來。
短短的兩秒鍾內，生平兩百年所有的開心快意之事都在她腦海中跑馬燈似的滑過。
回過神來時，她看到仙尊垂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幹淨得像是一捧冷雪，她戰戰兢兢地張嘴：“喵、喵？”
“哈。”
一聲輕笑剛過，她忽覺呼吸凝滯。
臉上那根冰冷的手指沒征兆地移到脖頸上，五指收緊，疼痛和窒息感鋪麵而來，餘渺渺登時瞪大了雙眼，頸後皮膚上的小絨毛根根豎起，茫然伸到半空的雙手“嘭”的變成毛茸茸的小肥爪，巨大的危機感撅住心神。
她都來不及想一想仙尊大人為什麽被她喵炸毛了，隻覺眼前一花。
一道更冷、更純的靈氣襲到身前。
兩道靈氣像是電流的正負極，明明同宗同源，卻碰撞得火花四濺。
被靈氣裹挾住的餘渺渺認命地雙眼一閉，直接等死。
“謝清遠，本座替你解決了一次天大的危機，理應放本座好生玩耍些日子吧！”
無人回應。
“謝、清、遠。你敢再把本座關在那牢籠裏，下次本座一定血洗整個人界！”
依舊無人回應。
下一刻，這道聲音又說。
“謝清遠！本座在這隻小妖身上留了印記，你若不答應，她必定因你而死！”
餘渺渺：……
我真的會謝。
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神仙打架，可憐兮兮小妖遭殃。
耳畔略過一陣冰涼清爽的微風，接著，頸上的束縛被鬆開，她搖搖晃晃地往下墜，墜到一半被一陣帶著風雪氣息的清風托扶到地，穩穩立好。
好一會兒沒聲音，她小心地把眼睛掀開一條縫。
先看到的是一片白得晃眼的雲錦，其上用金絲暗繡著雲紋，精致絕美，靈氣盎然。
她小心翼翼地往上偷瞄，望進一雙低垂的眼裏。
那瞬間，萬籟俱寂，四大皆空。
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來的隻有兩個字。
冷淡。
不是上位者見慣世間百態，擁有絕對力量而能俯瞰生死，置身事外的涼薄，而是神明之於人間精怪，大妖之於人類嬰孩，人類之於飛蟲螻蟻的，遠古先祖之於現世孩童的，無法逾越的深深的距離感。
如果世間真有神明，應該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餘渺渺雙膝一軟，撲通跪伏在地。
良久之後，霜雪氣息遠去，陰風從窗外傾瀉進來，吹散最後一絲清甜。
外界的聲音慢半拍地灌進耳膜裏，心跳終於複蘇，餘渺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整個人軟倒在地，像是和無定海最厲害的窮奇姑姑大戰了三百回合，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在叫囂著即將報廢。
“渺渺？渺渺！”
餘渺渺強行聚起神智，看到蘇代猛地往她這邊一竄，雙手一抄，把她囫圇個兒摟在懷裏，然後自己躲避不及隻得用背擋住了門外飛來的一道黑鞭。
啪！
強大的衝擊力推著兩人猛地向前，全靠蘇代伸手在書桌上一撐，餘渺渺的腦袋才沒有磕在桌沿上。
她鼻間聞到濃鬱的血腥味，新鮮的，滾燙的。
腦子裏“嗡”一聲，好像有一根繃緊的弦驟然繃斷，僅存的那一絲理智轟然炸開。
圓睜的雙眸隱隱泛起青綠色，豎瞳若隱若現。
然而隻有一秒，她就恢複了正常，抖著手抱住蘇代的胳膊，不動聲色地在他身上畫了一個療傷符。
“蘇代哥哥，等我。”
餘渺渺兩三步走出門，這段短短的距離裏，她每走一步就長高一截。
門口拿著黑鞭的人見鬼似的，一步一步後退。
等走到門口，她已經恢複了十四歲的模樣。
她關上門，對上門外來者驚愕的視線。
“你們人類有句話怎麽說的？”她轉了轉手腕，指關節由於力量的衝擊哢哢作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
“你偏要進是吧？”女孩白皙的手掌掐住男人黝黑的脖頸，骨骼發出危險的哢哢聲。
肖建著實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走向，他雙目充血，窒息感讓他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警告！主播禁止……】
係統還沒播完，餘渺渺手腕一歪，再一甩，手裏的人就軟倒在地上，脖頸歪斜，沒了氣息。
她朝身後喊了一聲：“小白。”
然後摸出那條白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手。
擦完，慢吞吞地問：“禁止什麽？”
001：……
它裂開了！
彈幕也炸了。
[直播界麵怎麽黑了？主播怎麽了？？？]
[應該是主播躺下來，係統默認進入睡眠之後是隱私狀態，所以主播睡著了？？？]
[這特麽都睡得著？來了來了！兄弟們！主播回來了！]
[臥槽臥槽！這主播反殺了肖建！！！]
[你管這叫反殺？這明明叫秒殺好嗎！牛皮啊！[打賞積分50]]
[我的天哪，主播是人嗎！這實力也太逆天了吧！]
[天！崽崽好A啊！瘋狂截圖！]
[我不管，這是我老婆！老婆看我！[打賞積分50]]
[我媽問我為什麽跪著看直播QAQ。老婆你看我還有機會嗎！[打賞積分50]]
[我有點沒明白，剛才我看到肖建把手絹塞進一個女生包裏了，為什麽主播這裏還有一條手絹？有兩條手絹？]
[樓上是憨憨嗎，兩個班，兩個鬼，兩撥人玩遊戲啊，肯定兩條手絹撒。]
[噢！但是兩條手絹一個被鬼放在肖建身上，一個在主播身上，那李一玲為什麽死了？]
彈幕沉寂一秒，接著冒出來一條。
[我各個直播間都跳著進過，不得不說，那仨高中生之間的故事還挺精彩。]
[？？？]
[？？？]
[求科普。]
餘渺渺擦完手後，並不急著進門，反而望著走廊的陰影。
小白蹲在屍體旁邊，也哢哢地看了過來。
“熱鬧好看嗎？”她隨手把手裏的棒棒糖棍一扔，小小的木棍撞擊到空無一人的牆麵，發出巨大的悶響。
一道白影自牆麵後飛出陰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餘渺渺。
餘渺渺順勢往後一躲，後背忽地一涼。
身前的鬼消失，身後鬼娃娃尖利的指甲貼著她的後頸，陰寒冰冷的氣息炸開，稍稍一動就能刺破肌膚，劃開動脈。
耳邊，僵硬生冷的童音答道。
“當然，沒有比殺人現場更好看,更驚心動魄的了。”她也歪頭，“哥哥，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