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番外)正義X節製2

節製是那樣安靜且沉默,仿佛隨時會消失在風裏,不留丁點氣息。

瘋狗的領地意識太強,刀槍染血劃出一塊命名為家的地盤,又親手給自己套上項圈,鐵鏈交在家的主人手中,心甘情願被鎖住,甘之如飴地不逃不離。

瘋狗變成家犬,藏起尖利的爪牙,學會搖尾巴,學會垂下腦袋順著眉眼,裝作千般柔順萬分乖巧。

本性卻仍是嗜血的獸。

第三王儲真的來了。

隔音太差的屋外沸騰著這樣的喧囂,出租屋內正義把牙印刻在節製纖白脆弱的脖頸。

“節製,沒有人來,”正義伸手捂住節製泛起嫣紅的雙眼,聲音低得仿佛輕歎,“第三王儲不會來到這裏的,來的隻會是他的追隨者。”

王儲高貴,怎麽會屈尊來到這條爛泥一樣的街。

更何況……

第三王儲曾出生於這條街。

但這條街不是第三王儲的家,甚至不是給予他美好回憶的任何地方。

這裏隻是節製的家而已,或許承載了另一個人全部炙熱的瘋狂的藤蔓一樣滋長的愛欲,但一切與第三王儲無關。

那天,節製次抬手摟住正義頸。

“我知道,正義。”

節製當然知道,一切都與第三王儲無關。

他記憶裏背景是煌煌璀璨夕陽的孩子不是第三王儲,他不過被那仿佛灼熱夏日的人晃了眼,把所有過往的悱惻澆灌給某個模糊的指代,人稱得以定奪,似乎由此一切回憶和隱秘的心事便有了著落。

節製搬來那天第三王儲離開了這條街。

節製拖著破舊的箱子,第三王儲卻坐著豪華而瑰麗的車。

兩個人或許曾在一瞬間交互過眼神,又或許沒有。

之後再無交集。

第三王儲曾經對這條街恨之入骨。

仿佛一灘泥沼,所有人都被吞噬其中,越掙紮越陷得深。

他踩著多少托他上岸人的血肉屍骨,才終於爬出來,滿身爛泥,遍體腥臭。

離開後他還是常常噩夢,夢裏他狼狽逃竄,卻還是死在那條街裏,活生生地死去。

沒人會憐憫,人命和夢想都是最廉價的玩意,死一個人和斷送一個夢想一樣,連聲可憐都換不來。

“我想做王的左右手。”很小很小的時候,第三王儲記得自己好像有過所謂的夢想。

現在的他卻夜不能寐。

他曾經瘋了一樣逃開,如今卻磨平所有情緒回來。

“就算離開這條街又能怎樣?一身爛泥是洗不掉的。”

第三王儲眼睜睜看著斷氣的那個中年人臨死前這樣說,嗬嗬劇烈地喘,臉色灰暗,仿佛已經死了很久很久。

依舊是那條混雜著灰塵,血水和肮髒的街。

第三王儲站在街口,抬眼看見街對麵白衣白褲水色的少女。

節製也看見了第三王儲。

和兩年前似乎一樣。

但和兩年前卻又已經全然不同。

物是人非,人們常用這個詞語形容一個人的變化,卻很難想象得到,真正傷人的並非人已非,而是物仍是。

兩年間,所有人似乎都在變化,深淵卻靜得像一潭死水。

多少條人命投進去,連一點水花和回響也無。

“節製,你一定是個瘋子。”

高塔把手中的鑷子扔回托盤,金屬相撞,在昏黑的黑診所裏**出一聲輕響。

“我不懂高塔醫生在說什麽,我有定期在做心理診察,我的心理狀態很好。”節製歪了歪頭,語氣是真真切切的疑惑。

“深淵中隻該有兩種人,一種把自己名為神明,一種把自己視為螻蟻。”

節製目光停在高塔一絲不苟潔白如新的白大褂,“高塔醫生是前一種麽?”

沒有回答。

“第三王儲設的賭局被正義毀了。”半晌,高塔複又開口。

“正義來治傷的時候你已經說過了。”

高塔深深望進節製水色的眸子。

靜得沒有半點情緒。

節製既非神明也不是王。

盡管已經無數次明確了這一點,再一次看清那雙眼時高塔還是恍然。

節製既非神明也不是王,在這個深淵,他竟然是最深的罪孽。

“果然是這樣。”高塔於是頗為了然地回應。

高塔第一次遇見節製是在雨天。

他收了立在外麵被塗鴉成抽象畫的招牌,落上鐵門的鎖,換好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

一切整齊有序,規整得當。

敲門聲響起時高塔沒有理會,作為這條街上唯一的醫生,他有決定人生死的權力。

也有隨意放棄別人生命的勇氣和殘忍。

敲門聲持續了大約三分鍾。

而後歸於寂靜。

高塔仰躺在**,安安穩穩戴上眼罩,塞好耳塞,把被子打理得一絲不苟。

接著他聽見子彈撞在玻璃上的聲音。

這沒有關係,他用的一向是防彈玻璃。

而後他聽見鋼棍砸在鐵門上的聲音。

這也沒有關係,他用的一向是加厚的鐵門。

最後他聽見一聲爆鳴。

甚至褶皺了他剛剛展平的被子。

半條街都被這場爆炸驚動,罪魁禍首卻安然坐在高塔的診所裏,拖著半死不活的正義。

“他是誰?”高塔瞥了一眼被安置在病**的人,皺起眉頭,“你又是誰?”

節製抹了一把額發上的雨水,“我是節製。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受了傷,需要治療,否則會死。”

剛剛進入診所前被他小心翼翼收起,在門外認真抖過雨水的傘此刻就立在牆角,慢慢洇濕了一小塊水泥地。

“如果死了呢?”

“那就不需要治療了。”

那是第一次,高塔對節製下了判斷。

“你不該活在這條街上,甚至不該活在深淵。”

“因你既不是神,也不是螻蟻。”

正義對於高塔的論斷嗤之以鼻,歪在午後陽光正好的陽台上曬太陽。

“他就是個神棍。”

“我也覺得,我隻是作為我活著而已。”節製搬了一把搖搖晃晃瘸腿的椅子到門外街上,膝頭攤著寫稿的本子,婆娑的光影撒了滿身。

正義看著節製挺得筆直的背影,無聲扯開嘴角。

真是,慈悲得天真。

可他願意為這份慈悲付出一切——即便是殺死第三王儲,淪陷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