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番外)正義X節製1

節製撿了一條瘋狗。

深淵中的人都這麽說。

節製是誰?如果這樣問了,大部分人又很難說清楚。

見過她的人很少,能留有什麽深刻印象的人就更少。

但在那條瘋狗第十三次迫不及待給所有人展示自己的項圈時,大家也總算知道了。

狗是有主的。

主子叫做節製。

那天正義淋著滔天大雨從街頭一步一步到街尾,一路泥濘,一路血漿。

街尾節製撐著一把透明的傘。

正義抹一把滿臉的雨水和血水,拖著那把節製扔給他的長刀。刀尖在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壑,血色的泥爛了一地。

“要回家麽?”節製白衫白褲,透明的發和冰一樣剔透的眸。

“回。”正義嗓子已經半啞了,嘶喑一個字便閉口不言,黃色的發濕成暗金色,一身黑衣,雨水衝刷下來淡紅色砸到地上。

第三王儲來尋找追隨者了。

不知何人何處傳來的消息,轉瞬在深淵掀起動**的瀾。

“嘖。”消息傳進正義的耳朵時,人正歪在樹上曬著仿佛腐朽了將近萬年的皮囊。

來這裏尋找追隨者?

所有爛在泥裏的人都在疑惑。

節製收拾好被翻得紛亂的書架,從第三行數了九列,抽出那本泛黃的薄書。

“你究竟來自深淵,還是降自星空?”

高塔的黑診所依舊熙熙攘攘,滿目殘肢和哀慟。

“我這裏不歡迎惡犬,有主的尤其。”一身白大褂的醫生推推眼鏡,麵目冷肅。

燈光昏微,白色床單上僵著黑紅的血塊,揉皺了塞在牆角和床板的縫隙中。

正義偏著頭,越過左肩的刀傷看向坐在身旁的人,“節製,要麽回家?”

“還請高塔醫生平等對待所有病人。”節製纖白的食指敲在發灰的玻璃桌上,**出清脆的一聲響。

“昨天晚上賭局是你毀的。”高塔在和正義說話,目光卻望向節製。

正義嗬了一聲,“是審判過界了,不管他背後站著誰,深淵的規矩不能變。”

“他背後是第五王儲。”高塔纏上最後一圈繃帶,從一旁的托盤裏拎出剪刀。

第五王儲。

節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滿杯的茶水溢出來,淌了滿桌。

節製搬來這條街已經將近兩年了。

她沒什麽存在感,搬來時候悄無聲息,住下來了也激不起半點水花兒。

搬來之前聽過太多關於這條街的傳聞,搬過來後卻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這條街上的確太多可講的故事,誰捅了誰一刀,誰挨了誰一個槍子,誰搶了誰婆娘,誰又和誰上了床。可這條街上又沒一個故事,爛在泥裏的人們撲騰著活得掙紮,誰能想起回頭看風景。

節製大概是個異類。

搬家那天他盯著街口飄飄****的一塊髒紅色袋子,漸漸看清了下麵伸展的一朵白色小野花。

對了,節製忽然就想起來,當初那個孩子也是拿了這麽一個紅色袋子,隻是嶄新的,鮮豔的很。

袋子裏一塊奶糖,黏糊糊,被太陽曬得發熱。

“你吃麽?很甜的。”記不清麵容的孩子彎著眉眼和嘴角,背景是大片大片纏綿的夕陽,仿佛神被供祭在神壇,光芒萬丈隻在身後塗抹。

那是節製第一次吃糖。

深淵中糖是王儲才能嚐到的滋味,節製不知道對方從哪裏得來的糖,又為什麽要給她。

無端又突兀的甜膩,幾乎讓人泛嘔的黏膩,以及曬足了太陽的悶悶溫熱。

一切都被記憶模糊成無上的滋味。

仿佛她早早欠了一筆債,盡數的被這塊糖墊付歸還。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孩子於是笑著虛揉節製的頭頂,一雙遍布傷痕,髒兮兮的小手。

“中午吃什麽,我去買。”正義從臥室裏**上身晃出來,漫不經心扒拉著一頭亂糟糟的發。

他肩上還纏著繃帶,有暗色的血從傷口滲出。

節製一心一意伏在飯桌上寫字,聽見問話也隻是下意識回應,“錢在床頭抽屜裏,買你喜歡的就好,麻煩你了。”

正義從來不知道節製在寫些什麽,他也從來不想知道。他聽過外麵的人怎麽叫他,瘋狗,節製養的惡狗,他聽了也沒反應。

有什麽不好的?喂根骨頭就搖尾巴,被踹的疼了就呲呲牙。

要是遇見那麽一個站在滔天雨中卻仿佛雨過後青天的人,給自己掛一個項圈牽一條鐵鏈,有什麽不好的。

他想,他肯定不會是被節製撿的一條狗。

他活了幾萬年,淋了多少場雨,就算是條流浪的癩皮狗也該被感慨過幾句可憐。

他卻隻等來一把遮在頭頂的透明雨傘。

“要和我回家麽?”

當時那個幾乎透明的少女就這麽勾勒出一副安寧祥和的藍圖,仿佛麵對的不是滿地和著雨的血水,仿佛背景不是滿目廝殺和陰晦的街道。

他仿佛站在輝煌教堂白衣白袍的修女,看世人全然慈悲,待眾生全無悲喜。

那把傘卻庇在正義的頭頂。

正義從來不信所謂的“王”,聽見他人的傳教往往一把刀戳在地上罵得氣貫長虹。

那天卻心甘情願供了一個人在心裏。

把人養成“神”需要祭祀和犧牲,正義不是教徒,卻早早明白了這點暗喻。

深淵本就是這樣,養出一朵花,灌溉的都是人血,滋養的都是人肉。

有人幹淨,就要有人髒。

有人高高在九天,就要有人爛進地獄。

更何況,這裏是比地獄更髒的深淵。

整條街都在傳第三王儲要來尋找追隨者的消息,正義左手拎著兩盒炒飯右手捧著一盒糕點從街頭晃到街尾,身上啷著黑色背心,圾踏著一雙夾腳拖鞋。

剛被撿回去那段日子,正義每天都在街上轉,動拳頭,動刀子,動槍,刀子捅在人胸口,槍頂在人太陽穴,黑色作戰服一層又一層血凝在上麵,漸漸染成渾濁的黑。

節製會在每個雨天撐一把傘在街尾等他,往往白衣白褲,透明的傘,剔透的水色眸子,安然又靜默。

“要回家麽?”

她永遠都在這樣問,仿佛永遠在招待一位過客,有理有節,進退得當。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