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真實的世界

“你在說什麽……”“北司”的表情適時地流露出一絲困惑。

崔殷卻隻是笑著搖搖頭,“你或許的確仔細地觀察過小帝君的言行舉止,我也不得不承認大部分時間你扮演得的確很像。”

“但是,小帝君有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理所當然的,你也不知道。”

“北司”一愣,卻很快地搖搖頭,“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

“負隅頑抗嗎,”崔殷笑吟吟地點了一下頭,而後修長白皙的食指點了點“北司”麵前還殘留著一點酒液的白葡萄酒杯,“你知道嗎?小帝君的酒量差到,隻要酒精含量不足0.5%的奶啤都能醉倒。”

那個仍然懷抱著某種期望的“北司”瞬間便呆住了,他先是低頭看了兩眼擺在自己麵前的白葡萄酒杯,而後才瞪著雙眼抬起頭來,“你……你早就在懷疑我?”

“不如說,我從來就沒相信過你。”崔殷聳聳肩,“雖然你扮演得的確很像——如果讓我給你打分的話,我也會給出八十五分以上的高分。但是,”崔殷說到“但是”兩個字時停頓了一下,而後才掛著某種對方看不懂的笑容緩緩開口,“但是,我對小帝君的了解可是遠遠超過八十五分的。”

“……即便你知道我是假的,那又能如何呢?你還是無法破解這個蜃境,無法離開這裏——你隻會在無盡的循環中逐漸迷失!”坐在崔殷對麵的人已經不再維持著北司的樣貌,但他也並未顯露出自己原本的樣子,一張臉在不停地變換,連身高和體型都在不斷切換,仿佛是抽幀嚴重的電影,在不斷閃爍中變化著形狀。

有那麽幾個瞬間,崔殷注意到對方的臉部已經不再是正常的人形,而是一團糾葛混亂的肉塊,睜著數不清數量的眼睛,眼睛的周圍咧開一張又一張長滿利齒的嘴。

“如果不是為了尋找破解蜃境的方法,我又何必要和你周旋那麽久呢?”崔殷聽見對方厲聲的威脅後,反倒是微微笑了出來。

很久之前,在崔殷還不是如今的小崔判官,而隻是個天賦異稟但缺乏實踐的小學生時,崔鈺就教過她一個道理——“叫的越凶的狗,越不敢咬人。真正咬人的狗,反而是那些不怎麽叫的。”

而在三百年的判官經曆中,崔殷則越來越確認,狗是如此,人也一樣。

色厲內荏的往往是常態,表麵越是裝出凶狠的樣子,往往心裏越是慌張和沒有底氣。

而她對麵的這個人,顯然正是這個道理的完美體現。

“不可能!這個蜃境絕對不可能被打破!絕對不可能——”已經無法維持原本鎮定的人連聲否認,不斷變化著各種模樣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種慌亂和恐懼。

崔殷隨手抄起了桌麵上的鋼質餐刀,刀柄對著自己,刀刃則對準了坐在對麵的人,語氣淺淡,“看來你很害怕死亡?一旦你在這個蜃境中死亡,是會體驗到死亡的痛苦,還是幹脆就會在現實中也同樣死亡呢?”

“我不會死的……我不會死……你曾經親手殺死過北司……死亡並不能破解這個蜃境!”對麵的人用力搖頭,聲音卻越來越低。

“在那個輪回中,的確如此。我親手殺死了‘北司’,但蜃境並沒有因此破碎,”崔殷先是肯定了對方的發言,在看到對方眼中猛然騰起的希望時,又扯起嘴角將一切希望都無情粉碎,“可那有如何?在那個輪回中殺死北司不會讓蜃境破碎,和在這個輪回中殺死你會破解整個蜃境,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你隻是在這個輪回才開始扮演北司,不是嗎?”崔殷笑眯眯的,口中說出的話卻讓對麵的深淵子嗣渾身發涼,“其他輪回中,北司的行為相對呆板——這當然是你們故意的,你們需要給我一個暗示,讓我認為幻象就是這樣呆板的東西。隻有這樣,當你親身上陣扮演小帝君後,才能展現出‘真實’與‘虛假’的巨大差別。”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越是一遍又一遍強調‘北司’的虛假,越會讓我覺得一切都不可信。我會質疑身邊的一切,即便那是一個看起來很真實的‘北司’。”

“殺死一個普普通通的幻象當然不會引起什麽嚴重的後果,但……”說到這裏時,崔殷停頓了一瞬,目光直直地盯著已經有些坐立不安的“北司”,在施加給對方足夠的心理壓力後,才慢悠悠開口,“你應該是支撐這個蜃境的人吧?”

“我很好奇,如果一個支撐蜃境的人在蜃境中受到襲擊,甚至直接死亡,蜃境會怎麽樣?蜃境之外的現實世界會怎麽樣?以及,你又會怎麽樣?”

說著,崔殷手中的鋼質餐刀已經穩穩地送進了‘北司’的胸口,在將刀柄都幾乎全部送進那條傷口後,崔殷手腕一轉,餐刀在對方的心髒中狠狠絞擰了一圈。

無數張反複切換的臉在這個瞬間固定下來,顯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麵容和一具幹瘦得仿佛活著的木乃伊的身體。

“你……你對著這張臉……也下得去手……不愧是……冷心冷情……”血水在喉口不斷向上翻湧,男人嘶出斷斷續續的一句話來。

崔殷:“……”

她是那種膚淺到隻看臉的女人嗎?

明知道對方不是本人,還會因為一張和本人一樣的臉有所猶豫和心軟……對方到底是把她看成什麽優柔寡斷的家夥了?

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在崔殷拿起餐刀捅進對麵男人的心髒時就已經傻愣在了原地,直到男人口中有大股濃稠鮮紅的血液噴濺出來,才終於恍然驚醒般尖叫出聲。

而就在他以普通男性遠遠達不到的音高驚呼“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時,崔殷的視線中,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已經化作一片一片破碎的玻璃,在一寸一寸剝離著真實的存在。

眼前的幻象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世界。

一條河,河畔栽種著行道樹,不遠處是人聲鼎沸與車水馬龍的商業區。

然而河中央,並沒有那半具漂浮著的蝦兵屍體。

一旁的壩石上,也並沒有擺放著半截被浸泡到蒼白浮腫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