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果然來了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綠燈亮起,氣密門打開,摘了口罩的護士笑盈盈走出來,“放心吧,母子平安——是個很可愛的男寶寶哦!”

手推車將剛剛做過剖腹產的潘佳佳推了出來,曾寒也看到了他們剛剛出生的孩子。

護士說得沒錯,的確是個十分可愛的嬰兒。既不像很多嬰兒那樣紅彤彤皺皺巴巴,也不像有些嬰兒那樣渾身包裹著一層白色的胎脂。

小小的男嬰柔軟白皙,眼睛還沒睜開,便已經露出了一個沒有牙卻粉嫩嫩的笑容。

可曾寒看著那個本該讓人心尖發軟的笑容,心中卻隻有一片漠然,冷淡和麻木。

“多可愛的孩子啊,是不是?”曾母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細縫,“這可是我的乖孫孫——哎喲,娃娃在對著我笑呢!真是……”

連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曾父都笑容滿麵,伸著粗糙的手指,想逗一逗寶寶,卻又沒敢將指尖真正貼在對方嫩得仿佛一碰即破的臉蛋上。

“去病房看看佳佳啊!佳佳剛做完手術,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醒了,你杵在這兒幹什麽呢?!”曾母餘光瞥見直愣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曾寒,用手肘推了他兩下。

曾寒如夢初醒一般,機械地抬腳往病房走去。

他做下了一個決定。

***

“你說什麽?!離婚?!”潘佳佳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曾寒。

曾寒點點頭,語氣說不清是淡漠還是茫然,“我們離婚吧。”

“我剛生了孩子,還沒到半年,你和我說離婚?”潘佳佳幾乎要氣笑了,“為什麽?因為你身患絕症不想耽誤我?還是因為你發現你其實有個藏在心中的白月光?”

“我在說正事。”曾寒強調了一句。

潘佳佳食指指節重重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我說的也是正事!原因呢?無緣無故為什麽要離婚?”

曾寒垂著頭,額發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許多神情,“我不愛你了。”

“曾寒,你是什麽小孩子嗎?”潘佳佳冷笑一聲,“我們已經結婚了,不是還在男女朋友的交往,說不愛了就分開!我們現在有了個孩子,兩家之間也有了很多交往——現在你說你不愛我了,就想和我分開?你是不是太想當然和幼稚了?”

“除非你還有別的理由,出軌?”說到這裏,潘佳佳微微搖頭,“你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還有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曾寒打斷了,“我的確出軌了。”

那一瞬間,潘佳佳的表情是一片空白,而曾寒的頭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終於說出來了,曾寒的心情異乎尋常的平靜,甚至有些難以言喻的喜悅。

“你別和我開玩笑,你……”潘佳佳聲音有些發澀,然而在曾寒抬起頭,她與對方堅定的目光相接觸時,她又意識到,曾寒是認真的。

但潘佳佳無法相信,“怎麽可能?你出軌……我不相信……”

“不管你相不相信,”曾寒嗓音淡然,“鑒於我是這場婚姻中的過錯方,關於離婚,你可以提出任何合理的要求,我都會滿足。”

潘佳佳死死盯著曾寒,而曾寒麵無表情。

“你和爸媽說過這件事嗎?”良久,潘佳佳又問。

曾寒先是搖搖頭,而後接著補充,“父母一向尊重我的決定——即便他們堅持不允許我和你離婚,我也可以直接和他們斷絕關係。”

聽到他幾乎是斬釘截鐵的發言,潘佳佳幾乎要冷笑出聲了,“就為了和我離婚,你竟然要和父母斷絕關係……哈,曾寒,我何德何能?”

回應她的是曾寒的沉默。

“你就這麽狼心狗肺,連父母都能不顧?!”潘佳佳厲聲發問。

曾寒依舊沉默。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如今的感覺——一切似乎都是假的,在他眼前影影照照地上演著,仿佛是一幕幕粗造濫製的默劇,演員們麵無表情地放聲大笑,又麵無表情地嚎啕大哭。

所有情緒都湮滅在他的眼前,而他隻能從過去的回憶中得到一點逐漸微末的情緒回響。

不僅僅是對潘佳佳,還有他的父母,他的好友,甚至他的生活。

他感知不到這個世界反饋給他的情緒,也無法對這個世界產生感情。

曾寒一度以為自己病了,逐漸嚴重乃至幹擾日常生活的“幻聽”,以及日趨麻木和淡漠的情感,都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罹患了某種精神疾病。

可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去谘詢心理醫生。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並不是他病了,而是這個世界錯了。

離婚,是他對抗這個錯誤世界的第一步。

接下來的兩個月,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曾寒隻是冷眼旁觀著一切,終於在初春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如願得到了那一本離婚證。

潘佳佳似乎是瘦了很多,眼睛裏有泛濫的紅血絲,眼下也有大片的青黑。

陪同潘佳佳一起前來的是她的父母,向來對曾寒和顏悅色愛護有加的潘母看向曾寒的目光滿是敵意,卻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隻是默默跟在女兒的身邊。

而曾寒的父母也站在一旁,曾母抱著不滿一歲大的男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在一片沉寂中,小小的男嬰忽然哭嚎起來,哭聲直衝雲霄。

離婚後的第三周,曾寒辭去了穩定高薪的國企工作。

他在父母的苦心教育和厲聲斥責甚至哭泣哀求中,決定進行一場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終點站的環球旅行。

還不滿一歲的孩子交給父母和高薪聘請的保姆照顧,曾寒隻背著一個小小的背包,裏麵隻有一套換洗的衣物,和一張幹幹淨淨的身份證。

到達臨市的第二天,曾寒接到父母的電話。

“潘佳佳帶著孩子自殺了——”曾母語調嘶啞,顯然是哭了很久,此時已經幾乎死寂,“她今天早上來看我們,說想看看孩子,把孩子帶回家裏照顧兩天。”

“中午,她就抱著孩子跳河自殺了。”

曾寒坐在動**的火車上,表情冷淡,毫無情緒。

隻有一種“啊,果然來了”的明悟在心底逐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