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山群島
監獄外的濕地鬆長得鬱鬱蔥蔥,一些麻雀在地上吃著樹梢間掉下的鬆子, 新鮮的空氣迎麵撲來,夾雜著濕地鬆的香氣,兩人迎來了監獄外的新生活……
遠處的山峰和雲層如水墨,天依然是灰黑色的,暮靄沉沉,雲堆山間。
在省城監獄的不遠處,芳姐停好車,熄火,點燃了一支七星牌香煙,猛吸一口,夾在指尖,手腕搭著車窗,彈著煙灰。遠處一個瘦高男人環顧著四周,在監獄的大門外踟躕片刻之後,徑直向芳姐走來,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位置。
瘦高男人是軍哥,他要了一根煙,盯著芳姐看了一會兒,臉上雖然波瀾不驚,但夾著香煙的手指是僵硬的,呼吸是急促的。
他們還在等一個人——豁牙子,沒過多久,豁牙子也走出了監獄,坐進了芳姐的車內。芳姐將路上買的一袋衣物扔給兩人,豁牙子抱著衣服,激動地哭出了聲。豁牙子在監獄是沒人管的三無人員,沒人見,沒人匯款,沒人電話,這幾年下來,全靠軍哥照應。兩人脫下出監服,換上新衣,瘦高男人軍哥還戴上了一頂鴨舌帽。芳姐帶上墨鏡,駕車從省城監獄向景市駛去……
與此同時,我開著白色的江鈴牌貨車,繼續向西,將一車的仿古瓷運給上海老板。
到了泊陽湖,果然有一幫人等在高速出口,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圓頭圓腦,腆著啤酒肚的胖男人。
胖男人姓熊,穿著黑色的短袖T恤,上麵印著“奮鬥青年”幾個字。
熊胖子掃了眼我的車牌號,走上前,敲了敲我的車窗。
“曹操?”
我跟他對了暗號,暗號倒是對上了。
“貨都在後麵,接下去怎麽走?是用你們的車一起運過去,還是開著我的車跟你們一起?”
“一會兒你先上車,貨運到前麵碼頭,把貨搬到船上去。”
“等等,船上?”
“對啊。”
“走水路去上海?”
“當然。”
“水路不是從江州出發嗎?”
從景市到上海,如果是古代,要經昌江、泊陽,進長江一直向東,抵達上海,江州是必經之地;但現在公路這麽發達,再走這樣的路明顯是不科學的,除非不是去上海,我的質疑招來了熊胖子的大怒:
“這裏誰聽誰的?懂不懂做生意?不懂就滾蛋,別耽誤老子的正經事。”
看來熊胖子脾氣很暴躁,如果真拍拍屁股走人,損失最大的是我。
“到這裏我是第一次,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老子就是這個脾氣!去長山群島!”
令我意想不到,一車的仿古瓷並不是按原計劃運給上海老板;而是要通過小型運輸船,運到泊陽湖的長山群島。
我擔心其中有詐,想借口打個問問電話,可是那行人五六個一起圍了上來,駕駛座的門已經被熊胖子拉開了。
我警惕起來,右手放下了手刹,要是情況不妙就倒車退回去,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熊胖子扔給我一瓶水,然後靠在車門邊框上,咄咄逼人:
“你不想幹了?休怪老子不客氣,這車貨,我照單全收。”
“我需要跟介紹人確認一下。”
“別磨磨嘰嘰,上頭的人說在碼頭集合,船等在那邊,你照做就是。”
這時,芳姐打來電話。
“少寶,怎麽樣?勞累了一天,接上頭了嗎?”
“接上了,你們的人脾氣真大。”
“是一個胖子嗎?欺負你了?”
“沒有,嘴巴臭,一口一個老子。”
“那還好,他就是那副死德性。”
“貨為什麽要送到長山群島?不是去上海嗎?”
“有時間再跟你細說,你先按他的要求來。”
“好吧……”
“一路上辛苦了,你先在長山群島休整一天吧,明天午飯之後再交接。”
“好。”
“別隻顧吃幹巴的饅頭,島上有一家飯館,嚐嚐泊陽湖的美食。”
“嚐美食?我可沒那心情!”
“想女朋友了?”
“沒有。”
芳姐聽我說沒心情,猜測的倒直接。
“你放心,做好這單,拿上彩禮,就能娶上你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
芳姐的關心體貼,相比齊妙的無情發怒,令我心裏暖暖的。
泊陽湖是一塊古老而又神奇的湖泊,它本是一個古老的斷陷湖盆,距今六七千年前積水成泊,古稱彭蠡澤,泊陽湖的水由湖口注入長江,乃水上交通要道。
夏末的泊陽湖,湖麵寬廣,煙波浩渺,水天一色,人在其中,猶如置身於大海。湖中星星點點散落著許多島嶼,長山群島就坐落在泊陽湖東南方向。自古以來,景市瓷器海上絲綢之路的水路,必經此地。夏末已有不少的珍稀鳥類棲息在這裏,使得泊陽湖的風景動靜有致,更加宜人。
我沿著指示牌,晚上八點多,來到了湖邊的漁家小飯店“大彪飯館”,將貨車停在了飯館後院的空地上,背上黑色的雙肩包,下了車。
飯館是一幢二層的青磚樓房,一樓一個廳,二間包房;二樓三間客房,炒菜的廚房位於後院的裙房裏,屋梁上掛著一些臘肉和魚幹。客廳的牆上張貼著一些四大名著的畫報,包房裏的牆上貼著周慧敏、張曼玉等港台女明星的照片。
我拉過一條長板凳,坐在客廳的八仙桌邊,要了一份藜蒿炒臘肉。泊陽湖的藜蒿,比起人工種植的味道要正宗,要濃鬱,吃起來齒間留有一股香氣。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很討厭。
藜蒿炒臘肉,是我和父親最愛吃的菜,隻可惜父親沒有這口福,這能怨誰呢?一份菜,讓我吃了四小碗米飯,幸好店老板並不介意。
店老板姓黃,方臉絡腮胡,右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左腳好像受過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黃師傅,泊陽人,從小住在泊陽湖邊,絡腮胡讓原本隻有三十五歲的黃師傅,看上去有五十三。
燒菜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女人十八歲,麵容甜美,大大的杏眼,紮著兩根麻花辮,穿著白色的打底衫,身材雖然小巧,卻玲瓏有致。黃師傅說她叫小玉,是他娶的越南媳婦。
他人的私事我不便多問,晚飯過後,我拎著小玉打好的清水,在屋外院子的水泥上衝了個涼澡,順便搓洗了衣服,晾在長長的竹竿上。
院子外有張竹床,躺在**,我**上半身,任憑晚風吹拂著濕發,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酒館二樓的一間臥室內,透著昏暗的燈光,沒多久,燈熄滅了,黃師傅和小玉已經入睡。
夜晚的島上,鳥已歸巢,一片安靜。湖邊停著的一艘漁船,懸掛的紅旗在微風中招展。
此刻,喂飽了受罪一天的肚子,身體開始也想念起齊妙。我不由自主地打開手機即時通訊,裏麵是空****的消息列表。點開齊妙的空間,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齊妙已經清理了空間,隻留下一條狀態“閉關修煉ing”。
我打開自己的空間,一共十一條,八條是和齊妙相關。最上麵那條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在昌江邊的七彩橋放煙花,照片裏齊妙正對著煙花許願;第二條是齊妙拿著我的手機發的一張我坐在副駕駛的照片,配上文案:剛拿到駕照的女友大人帶我兜風。
看著這些,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隨後便是一陣物是人非的落寞。
關上手機,看著窗外漆黑的湖麵,感受著湖上吹來的晚風,晚風中有藜蒿和茭白的味道,也有思念的味道……
在景市沿江壹號會所的總統包廂裏,坐著幾個人,將軍、芳姐,還有熊胖子。一個四十五六歲的八字眉男人,眉尾稀疏低垂,正在客氣地給芳姐和將軍敬酒:
“多謝你們對小熊的關照,今天晚上的酒我請了。”
芳姐有些意外,連忙起身,笑意盎然:
“您太客氣了,我們應該感謝您才是,沒有你們幫忙,這會所也開不成,莫老板已經叮囑了,今天晚上,熊區長盡管喝,不醉不歸。”
將軍也站出來,端起一杯酒:“熊區長,多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我敬您三杯。”
說完,將軍連幹了三杯,熊區長扭頭再看熊胖子,熊胖子抱著一個女人向另外一間包廂走去。
熊區長無奈地搖搖頭:“江組長客氣了,我這侄子就是這副德行,要不是你這個組長當得好,他還得再關幾個月。”
“哪裏哪裏,還不全仗著您在後麵,給我們這些小樓羅撐腰。”
幾人寒暄客套之時,一個穿著中式衣褂、圓頭大耳的中年人笑嗬嗬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幾歲的地中海男子,男子蒜頭鼻,穿著白襯衫。
大家見中式衣褂的男人進來,都站了起來,畢恭畢敬,芳姐引兩位男子落座:
“莫總,這位就是我們的恩人熊區長。”
莫老板連忙起身,伸出胖乎乎的手握住對方:
“熊區長,幸會,幸會。”
“莫老板,你的生意越做越大,都做到我們省城監獄了,真是太厲害了。”
“區長過獎了,以後還要靠兄弟您多多照顧啊。”
“沒問題,隻要不太難為我,一切都好說。”
“好,這衝您這句話,您這朋友我交定了,來,我們一起敬區長。”
莫老板一招呼,大家都喝了個底朝天,包括那位蒜頭鼻。
蒜頭鼻給熊區長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
“熊區長,我,吳義,莫老板的兄弟,我弟弟吳情的事,請您多多關照,有空來我的公司坐坐。”
“吳總放心,隻要不太難為我,一切都好說。”
兩人一飲而盡,眾人一來二去,推杯換盞,一派醉生夢死。
在另一個包廂內,熊胖子抱著一個丹鳳眼的女人,把女人按在沙發上,肆無忌憚地去脫女人的上衣。丹鳳眼掙脫著,用腳踹熊胖子,熊胖子一個巴掌扇在女人的臉上,罵道:
“臭婊子,別跟老子裝逼,別給臉不要臉。”
熊胖子打完女人,又去脫女人的裙子,女人身材嬌小,哪是熊胖子的對手,她爬起來想要逃出包廂,熊胖子就像惡虎撲食一般,將女人再次撲到在沙發上,不再給女從逃走的機會……
熊胖子完事之後,還不忘威脅女人:
“敢說出去,老子弄死你。”
丹鳳眼眼睛裏充滿著無窮的怒火,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身體不停地顫抖,在熊胖子的威逼下,敢怒不敢言。
熊胖子結束之後,將軍、芳姐也從會所內走出,向路邊的一輛打著雙閃的汽車走去。
豁牙子正坐在車內,探出頭來,向大家招手。金碧輝煌的會所,一個個漂亮的女人進進出出。
豁牙子朝走路踉踉蹌蹌的熊胖子,訕笑道:“瀟灑完了?又不知哪個女人遭了殃。”
芳姐看了一眼得意的熊胖子,心裏罵道:“十惡不赦的人渣,就不應該放出來。”
將軍沉默不語,心裏盤算著明天的重要任務,閉上了眼,打起盹來。
豁牙子駕車從景市向泊陽的長山群島飛速駛去……
一場硝煙彌漫的湖上戰鬥,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