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陸卓景抬眸看了眼後視鏡，眼神確認。
這時被他放置在後座台板上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低頭睇了眼，看見是蕭雷的名字，想應該是親子鑒定的事有結果，便毫不猶豫地接起。
對此他沒有太多的緊張，他早就做好準備。無論雲念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會把她當成親生的來養育。
接通後，他淡淡道：“直接說吧。”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紙張被打開的聲音，隨後是蕭雷不帶感情誦讀文字的語調。
“依據DNA檢測結果，父係樣本與子女樣本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性為99.99%。”
這個結果並沒有讓真正成為人父的男人欣喜萬分。
陸卓景緩緩移下貼著耳邊的手機，抬手將車窗降下一條縫，讓外麵的冷風灌進些。
他眼眸微動，心間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澀湧上眼眶。
當年他的小東西為了給他生孩子連命都差點沒有，她為什麽不說出來呢？
她到底有沒有愛過蘇明禮？
一切的謊言到底是為了遮蓋什麽真相？
就在他掛斷電話不久，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接了進來。
110的。
電話裏警笛的蜂鳴聲此起彼伏，陸卓景蹙眉，眸色暗沉，一絲不安的情緒竄入腦中。
幾秒後，一名男性明顯壓抑著情緒的嗓音響起。
“是陸卓景先生嗎？”
“是。”
“您太太和女兒乘坐的大巴翻下山崖——”
一聲悶響，重物掉落車內的地毯上的聲音。
陸卓景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隨後是雜亂無序的畫麵衝擊進腦海裏。
有笑的，有哭的，淡漠的，激動的，女人栩栩如生的影像在他眼前一道道劃過，最後定格在她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下半身浸泡在腥紅的血液裏。
他嘴唇有那麽一絲輕顫，語調仍是平日裏淡漠毫無波瀾的樣子：“掉頭，回寧城。”
老王並未聽見電話裏說什麽。在接到總裁命令後，匆匆瞥了後視鏡，鏡裏那雙失去神采的黑眸讓他這輩子難忘。
他猛打方向從最近的高速出口下去，掉轉方向，再次回到高速開往寧城。
賓利沒有開進市區，直接去往事發地點。由於是墜入有十幾米落差的山坳裏，救援困難，進展緩慢。
陸卓趕到時，現場混亂不堪，救援車輛沿著山路停了幾十部。
為了不堵塞道路，他的車停在最後，人一路狂奔百米。
漸漸眼前出現大量救護人員，喧囂聲將整座山填滿。一具蓋著白布的擔架從山坳底部被兩名穿著橘黃色衣服的工作人員抬出。
路過陸卓景身邊時，失了血色的手從白布下滑出。
女人的。
“等等。”
陸卓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他們，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
不可能是她。
她不可能就這麽拋下自己。
發抖的手指觸及白色的布料，頓了下，隨即重重揪緊用力一拉。
當看見是陌生人的臉，陸卓景閉了閉眼，心裏微不可覺地鬆了口氣。
他抓住身邊的警察，詢問道：“雲蓁在哪裏？我是她丈夫。”
現場混亂不堪，警察哪有空回答他的問題，可眼前男人發紅的雙眼近乎瘋狂，自己被製住的雙臂連骨頭都在發疼，隻能隨口說兩句敷衍他：“傷亡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也……許，人還在下麵被車壓著。”
話音才落下，警察腳邊多了件黑色大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剛剛詢問他的男人已經衝下山坡。
陸卓景與人逆向而行，下坡路上樹木荊棘眾多，一路枯木斷枝，大巴解體的碎片，出事人員散落的物品，在山坳處越聚越多。
山裏陰風陣陣，掀起隱藏在凍土中的血腥味。
男人解開西服衣扣，扯鬆黑色領帶，同時將掐住咽喉的襯衫扣子拽掉。仿佛這樣才讓他順暢呼吸。
當眼前出現巨大扭曲的鐵皮時，他一步都再也無法向前。
人木然地凝視著支離破碎的車體。
一瞬四周安靜一片，人聲漸漸遠離他的神誌，天旋地轉畫麵刺痛著他的眼。
等能再聚焦時，一個趴伏女人的手在枯樹葉間動了動。
和剛剛不一樣，陸卓景第一眼便認出那是雲蓁。
他先是小走了兩步，隨後狂奔而去。
陸卓景跪伏在她身邊，將她翻轉半身，卻引來撕心裂肺地尖叫。
“啊——”
一股股鮮血從細弱的雙腿處流出。
男人終於拋棄他所有的斯文矜貴，歇斯底裏地吼道：“來人！來人！這裏需要救援。”
聽見熟悉的聲音，雲蓁努力支撐著重若千斤的眼皮，她從沒見過他露出如此慌張甚至崩潰的情緒。
心髒不由地**般**。
雲蓁發白的嘴唇輕碰想說什麽，陸卓景沒聽清。
由於她雙腿卡在車廂扭曲的金屬內，不動用大型切割工具無法脫困，而山路難走這些設備運來需要時間。
在救援人員嚐試撬開壓在她腿上金屬的同時，醫護人員為她開通靜脈通道輸注**。
醫生對陸卓景吩咐道：“傷者失血過多，隨時有昏厥的可能。你和她多說說話，千萬別讓她睡著。”
由於雲蓁不能移動，陸卓景用同樣的姿勢側臥她的身旁在泥濘枯樹葉上。
二人就像某天在幹淨潔白的**剛剛睡醒，男人卷起女人耳邊的發絲勾在耳後，露出她慵懶的眼眉。
雲蓁虛弱不堪的聲音再次響起：“三叔，去找念念。她從車裏滾出去了。”
男人黑眸微暗，控製住啞然的聲線保持平穩：“雲蓁，現在你別多想。等你出去後，三叔會去找的。”
雲蓁怕陸卓景以為雲念是蘇明禮的孩子不肯救，她眼眶發紅，張嘴呼吸，輕歎著氣：“念念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他的手落在她蒼白布滿擦傷的臉蛋，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在不到一掌的兩人間彌散，“等你平安出來，我就去找。”
沒有眼前這個女人，其他人都不重要，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兒。
突然站在鐵皮一側拿著撬棍的救援人員大吼道：“大家一起用力，看能不能把人拽出來？”
在三聲倒計時後，金屬刺耳的扭曲聲出現的同時，女人幾近無聲的慘叫，讓陸卓景徹底崩潰，嘴裏不斷低呢著：“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望著男人悲慟的神色，雲蓁眨了眨眼，眼底沒有濕意，幹澀得發疼。
血液都快流幹了，哪還有眼淚。
這種生命快走到盡頭的感覺她無比熟悉，滾燙的鮮血冰冷的身體。在所有的痛苦褪去後，人很安詳和平靜，像是靈魂得到了升華。
雲蓁意識到，在她有限的時間裏，有些話再不說，這輩子就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