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善惡

刺眼的光頃刻間悉數灑落,這狹小的甬道瞬間變得一片亮堂。

薑如煙忙不迭伸手遮住眸子,再睜開眼時,陳琪年已經翻身去了甬道上方的屋子。

那是一間極其奢靡的房屋,富麗堂皇,幾乎所有可以見到的名貴擺設都滿滿當當地擺在了這一間狹小的屋內。

而方才那刺眼的光亮,也是來源於這滿屋的金銀珠寶。

這還是薑如煙頭一遭見到有人會將這麽多昂貴珠寶放在一個地方,除非......此處是類似於藏寶屋之處。

早些時候薑如煙也曾聽聞,有些富家氏族為了對外隱瞞自己真正的財產,會建設專門的藏寶屋來藏匿自己的大部分財寶。

一來是為了叫皇室放鬆警惕,不會因為他們太過富裕而加重賦稅。

二來則是為了藏富,這其中可做的事情太多,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將這藏匿起來的錢財用以私設軍隊。

軍隊一旦私設,那麽便是有了謀反的心了。

薑如煙略有些吃力地從洞口爬出,她第一眼便先看到倒在一旁的櫃子上。

方才自己所聽到的巨響看來就是這櫃子鎖發出的。

櫃子裏散落出一堆金銀首飾,其中有著不少是上貢的貴物。

其中有一樣薑如煙小時候曾見過一次,說是西域進貢來的迷迭香,瞧著是脆弱易折的草木,但其實是極其稀罕的玉石。

這玉石有著天然的香氣,若是放在明火旁則是可以看見其中的紋路,像極了草木的脈絡。

當年老皇上愛不釋手,幾乎是將這玉石視作了大晏的寶貝來嗬護著。

可是時至今日,這物件正滾落在薑如煙的腳邊,像極了被泥土遮掩住的寶物。

“證據確鑿,你可還有話要說?”江秋寒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他語氣鮮少地摻雜著憤怒的意味,聽得薑如煙連忙往門外走去。

隻見屋外站著以江秋寒為首的大理寺幾人,而在他們麵前跪著的則是陳嬤嬤。

陳嬤嬤瞧著害了一頓毒打,發髻散亂,衣裙沾滿泥土,而**在外的肌膚上則布滿了血痕。

她緊閉著眼,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也不為江秋寒一句話所動。

江秋寒倒也不急,頗耐著性子地在看陳嬤嬤能夠硬扛到什麽時候。

“江秋寒!”江秋寒輕聲喊道。

江秋寒聞聲往後看去,在瞧見薑如煙時,他方才那陰沉的臉色明顯緩和了些許。

“你來這裏作甚?”江秋寒收回目光,卻稍稍側身為薑如煙騰出點地方,叫她好來一起審訊陳嬤嬤。

陳嬤嬤聽到了聲音,終於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眸。

她看向薑如煙的眼神裏充斥著譏諷與恨,這種恨薑如煙曾在那些個被自己所親手送入牢獄中的犯人眼中看到過。

那是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的恨意。

可是薑如煙並不惱也不怕,她隻是靜靜打量著麵前的陳嬤嬤,過了良久才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殺死你的主子?”

陳嬤嬤倒是沒想到薑如煙會一眼窺察出大夫人的死因,稍稍一愣後則是譏笑道,“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麽辦法呢?你是可以挽回什麽麽?”

“黃姑,你在讓整個黃家村都為叛軍做事時,可曾想過東窗事發的一日,這些對你信任至極的村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薑如煙冷笑反問道。

陳嬤嬤聽得有片刻的失神,極快的,她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原本就淩亂的發髻更是因為她過大的動作糊在了臉上。

尚書府那位總是優雅高貴的大夫人貼身侍女,如今猶如喪家之犬,叫人隻覺得可笑。

陳嬤嬤笑到沒了力氣,無力地坐在地上,她伸手撥開擋在自己臉上的發絲,露出那蒼老的可怖的臉。

不過是一夜不見,薑如煙覺著陳嬤嬤老了許多的。

這種蒼老是從內心生出的,幾乎是要將陳嬤嬤整個人都吞噬。

“就算想過又怎麽樣呢?你知道什麽叫做宿命麽?整個黃家村的人自從出生起,就帶上了不可違背的宿命。”陳嬤嬤靜靜說道,她神情恍惚,眉眼間皆是揮之不去的倦色。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薑如煙方才察覺,她已經出來這麽久了。

“我們自出生起便是要擔起自己的宿命,每個人的宿命都不一樣,但到最後都是為了複興黃家村共同的祖先。”陳嬤嬤說罷便是頓了頓,她看了一眼天色,在第一縷日光從天邊傾瀉而出時,她的臉上洋溢出從未見過的喜色。

薑如煙在尚書府生活了許多年,可這還是頭一遭見到陳嬤嬤這般愜意的笑容。

陳嬤嬤在尚書府生活的這些年,總是噙著禮貌又虛假的笑容,似乎從未有一日能夠做真正的自己。

可是現下薑如煙麵前的這個陳嬤嬤,卻好像終於做回了自己。

“五小姐,其實有些時候我挺羨慕你的。”陳嬤嬤咳嗽了兩聲,黑血順著她的唇角淌下。

江秋寒瞬間發現了不對的地方,趕忙差人上前查看。

可是為時已晚,黑血一股股地從陳嬤嬤唇角淌出,緊接著就連她的眼睛、耳朵也都開始淌出黑血。

不單單是中毒,而且更是毒入骨髓。

這種毒怕是在陳嬤嬤尚為嬰兒時就已經被迫種入體內。

“別想法子了,我活不成的。”陳嬤嬤吃力地咳嗽著,她虛弱的緊,甚至連開口說話都費勁,“這種毒我們定期需要服用解藥方可不死,隻要少了一次的解藥就必死無疑,天底下沒有藥可解。”

陳嬤嬤的聲音愈來愈小,直至最後徹底沒了聲音,她也不曾閉上雙眸。

她的雙眸緊緊盯著那太陽升起的地方,眸中充斥著渴望,瞧的薑如煙心頭一緊。

她本以為,善惡界限分明,既是為叛軍做事的人,那麽便是十足的惡人,不值得人去同情。

可是真當瞧見陳嬤嬤之死後,她的心卻猶如擂鼓,久久不能停歇。

江秋寒擺了擺手,禁衛們將陳嬤嬤的屍首拖走,而另外一部分人則是留在此處善後。

江秋寒將自己的外袍取下披在薑如煙肩頭,低語道,“走罷,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