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小確幸

徐渝攙扶林默坐了下來,掏出幾粒丹藥喂進他嘴裏,不知從何處摸出幾張繡帕為他包裹血淋淋的一雙拳頭。

很痛,但林默心裏很暖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有點痛,我輕一點,很快就好。”

“慢慢來,不急。”

“當下該怎麽辦?”

“當下,嗯,好辦。”

徐渝柔軟的秀發就在他鼻端,散發著如蘭似麝的香氣,偶爾有發絲鑽進鼻孔裏,癢酥酥的,他強忍著不敢打噴嚏,怕這一個噴嚏下去,美好便戛然而止。

雙手很快包好,軀幹那些傷口不深,血不再流。

林默恢複力極強,得益於打小的煉體,血肉重生恢複力遠超常人想象。

徐渝很多事想問,卻問不出口。

也很想帶他下山尋郎中醫治,卻被林默製止,理由很簡單,卻極有道理。

張秋山死了,他們還活著。

就這麽個簡單的理由,意味著一旦下山將此事通報宗門,能不能查明張秋山蓄意殺人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林默和她都將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中,前者可能麻煩更大。

最重要的是,這種麻煩是他們都不願麵對的。

林默道:“你繼續溝通你的劍靈,我去處理秋山屍體,等回去處理好傷口,再給你帶兩件換洗衣衫過來,免得到時下山,會招人懷疑。”

徐渝笑了笑,取出一隻革囊,手一招,便有衣衫浮現於上,下一息,衣衫已穿著在身。

“這是——多寶袋。”

雖說林默地位低下,見識卻不俗,他也曾在內峰住過,見過的法寶靈器數不勝數。

南陽徐家嫡女有此法器並不太令人吃驚,且將來入得內山諸峰,這類空間法器是可以用平時的任務積累來換取的。

徐渝道:“可惜沒有男子衣衫。”

她目光掃向秋山屍體,照理說張家嫡子也應該有。

林默搖頭:“他的東西千萬別動,說不定設了禁製,萬一觸動,會引來別人注意。”

徐渝道:“聽你的,休息會你就去處理屍體,到時我們再商量下一步怎麽辦。”

我們。

傷很痛,痛得直冒冷汗,林默心裏卻樂開了花。

然而現實擺在眼前,危機令他清醒,此情此景,真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

他這輩子,最不想就是赴父親後塵,天大地大,保命最大,隻要命在,一切皆有機會。

來日方長。

“你怎麽來了?”

“嗯……”

林默很尷尬,這個問題他真不想回答,尤其當著徐師姐的麵。

但有些問題不說清楚,好像又說不過去,畢竟自己突兀出現在煉劍峰,出現在她受劍現場,又出其不意地從張秋山劍下救了她一命。

過程很曲折,也帶了幾分巧合。

他腦子裏迅速組織語言,一邊用包成粽子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遞給徐渝。

這物件用青布包裹嚴嚴實實,長條,寬不盈寸,長不盈半尺。

“這是什麽?”

“七黃根,生長寒淵峽底,就在煉劍峰後的一個峽穀,常年劍霧封鎖,一般很難下去,其間生長著很多,品質極高的藥材,能幫你補充恢複靈識,醒腦補元,溝通靈劍最是有用。”

“你來就是為送這個?”徐渝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手指輕撫包裹。

林默帶著強烈的羞恥感,訕訕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麽,我剛采藥下山,聽胡塗說你在試煉閣測評成功,獲得了受劍資格,就想將前些日子采的七黃根送給你,你家門前……”

徐渝含笑道:“人很多,我拒絕了。”

林默點點頭,羞恥感頓時減輕不少,“結果無意中見到張秋山帶著同門郭礫和張家供奉叫越池的也在那裏,他們正商量如何對你不利,聽得也不實在,本想……本想事先告知一聲。”

徐渝聽得很仔細,打斷了他的話:“他們當著你的麵,商量對我不利?”

“不,不是。”林默語無倫次,結巴起來,定了定神,接著道:“你家外邊那條一線天小路,我當時,當時沒去門口,人太多,怕別人笑話……”

徐渝目不轉睛瞧著他,眼睛裏充滿笑意。

這種舉動很符合她眼中的林默性格,剛剛劍光中揮拳、一劍幹淨利落刺殺對手的林默反倒令她感到陌生。

“我在崖頂上,無意中聽到了三言兩語,斷定張秋山會找你麻煩,就想著等天黑以後,你家門口那些人散了,總有機會通知一聲。”

徐渝嗯嗯應了兩聲,眼中笑意更濃:“你來敲了門,結果給鴛兒吃了個閉門羹。”

林默赧顏,腳趾抓地,恨不得摳出個大窟窿把自個埋了,支吾著道:“隻能守在遠處,見你駕馭飛鳶從院子裏往煉劍峰走,追又追不上,好在緊趕慢趕,總算,總算趕上了。”

徐渝瞧了眼不遠處那具早無生機的屍體,眼神有些散亂,很快恢複鎮定,緩緩道:“你救我,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林默連連擺手,兩隻白粽子手掌晃眼。

“謝我幹嘛!你幫我在先,我幫你不是天經地義,你去受劍吧!我先走了。”

說著話,便要起身,卻給徐渝拽著衣袖拉回身邊。

她很好聞!

林默如是想,卻張不開嘴。

徐渝道:“時間還早,不急,這個點沒人來這兒,有些話想問你。”

林默心跳如擂鼓,咬了咬牙,道:“若有疑問盡管問,隻不涉及旁人,我盡量告知你。”

他把‘你’字咬得很重,下意識強調‘你’的重要性。

徐渝斜眼瞥向身邊,這張熟悉的臉,熟悉的人,這一刻竟多了幾分英氣。當然以前也沒覺著他不好看,良心說,除了臉上的樸實感,不管五官還是整體形像,他都算得上中上,談不上迷人,至少看了讓人放心。

然而經曆血與生死,兩人間心與心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一切變得親切而豁然,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唇,線條分明的臉頰,勻稱結實的身材,驀然間有了種奇特的吸引力。

她忽然感到臉龐發燙,正好林默側臉過來,馬上移開視線,咬著嘴唇:“我想問的,你可能不願意回答。”

林默重複了一句:“不涉旁人,我會。”

徐渝再次瞧向他,笑靨如花。

“你跟著來,真的隻是因為我以前幫過你一次,而你來通知我,僅僅隻想還我人情,難道沒有其它原因?”

“……”

林默打破腦袋也沒想到她問出口的竟然會是這麽個問題。

怎麽答,十七歲少年心如鹿撞,砰砰擂鼓震耳欲聾,這讓他麵紅耳赤,生怕徐渝聽見,他甚至渾身微微顫抖。

有些話真的說不出口。

徐渝似乎毫不意外,重新換了個正常提問:

“你既然有劍,何不一開始就用?”

也許剛剛的提問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林默隻能如是想,安慰自己,內心裏卻在嘶吼,大罵自己膽小鬼。

嘴上如實回答道:“這把劍,呃,比較奇怪,離開身體接觸,不太聽使喚,正好我主修體術,不喜歡用術法,也許就是這樣,它才會與我靈契。因此,我得找到對方破綻,才能近身一擊。”

“上山受劍多久了?”

“五年。”

徐渝眼睛瞪大,直直瞪他。

林默突然發現說漏了什麽,張大了嘴,趕緊解釋:“三年前,你在雪中救我那次……”

徐渝眼睛眯了起來,語氣變冷:“那時你最少煉氣五層,當時是不是心裏在偷著笑,笑我多管閑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林默連連搖頭,顧不得手掌疼痛,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徐渝一點也沒有掙紮擺脫的意思。

他自然沒有說謊。

喜歡她,正是從那天開始,也是那天,一抹白裙,姑射仙子般的姐姐就印入了腦海,從此揮之不去。

“聽我解釋,你,你,知道我父親,這座西崇山,很多人在暗中窺視著,有人怕我成長,有人擔心我步我爹後塵,更多還是觀察覬覦,想知道我爹究竟給我留下了什麽。”

“當時你若不出手打跑那幾個同門惡霸,我最多隻能找機會拔腿跑路,也正因為你,他們後來再沒找過我的麻煩,這事我一直是感激你的,從未忘過,不然,不然……”

“不然你也不會來煉劍峰找我,不然你就不會舍了命的救我。”

徐渝抿嘴笑著幫他補完後麵的話。

林默沉默。

女孩的心思太難揣度,在她麵前,總有手足無措的無力感。

“你是不該鬆開手,先去處理那具屍體。”

林默再次赧顏,趕緊鬆開手指,直到這時,方才突然懷念起指尖那溫軟的觸感,真的想再一次伸出手。

理性令他畏縮。

不急,來日方長。

徐渝道:“先忙你的,這些天也別來了,秋山死的消息早晚會傳揚開,照你的說法,張家那個叫越池的和郭礫肯定會將矛頭指向我,千仞峰刑堂必然參與調查,我一個煉氣五層,說殺了張秋山誰都不會信,張家人會把怒火撒在徐家頭上,宗門會暗中調查是否有徐家暗中供奉的宗門諸峰弟子出手,但這些對我皆無太大影響,也不會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

她的分析頭頭是道,林默隻能點頭。

“好了,你走,我去先前那地方,繼續受劍。”

林默不敢爭辯,不舍離開。

兩人就這麽默默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