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抵達酒店時已經是淩晨三點,江意睡了一路,從車上下來,還有點沒醒透,被盛言臻牽進了大堂。走到一半,盛言臻想起落了東西在車上,讓江意等他片刻。

江意坐在大堂的沙發上醒神,忽然聽見電梯那邊傳來一陣笑鬧,還有高跟鞋踩過地麵的聲音,夜深人靜時分尤為刺耳。

江意扭頭看過去,幾個年輕男女神色微醺,勾肩搭背地從電梯裏出來,看樣子是剛結束一場通宵派對,要換個地方繼續找樂子。那幾個人江意很眼熟,都是常年混跡酒吧夜店的富家公子。其中一個女孩在吊帶裙外罩了條小披肩,背影嫵媚至極。江意多看了幾眼,女孩恰好在此時轉身,兩個人目光相撞,同時一愣。

孫枕秋攏著披肩走到江意麵前,垂眸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真巧。”

這一動作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有個金發男語帶詫異地嚷著:“江意?你怎麽坐在這裏?”

孫枕秋不太痛快地掃了金發男一眼:“你們認識?”

金發男從人堆裏跑出來,一屁股坐在江意旁邊,笑嘻嘻地向眾人介紹:“何止認識,這是我女神呢!隻不過女神不愛理我,約她吃飯、泡夜店,約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孫枕秋嗤笑一聲:“那是你級別不夠,入不了你女神的眼!人家喜歡的是青年才俊藝術家,盛言臻那類的。你會塗脂抹粉,會唱戲腔、甩水袖嗎?”

一句“塗脂抹粉”把周圍的人都逗笑了,江意蹙了蹙眉,正要開口,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方禹成,大半夜的不睡覺,你這是什麽德行!下次再碰見你哥,別怪我跟他告狀!”

方禹成就是金發男,聞聲回頭一看,立即滿臉堆笑,說:“言臻哥,好久不見!”

盛言臻沒理方禹成,徑自走到江意麵前,朝她伸出手。

江意握住盛言臻遞來的手,借力站起來,盛言臻順勢摟住她的肩膀,當著眾人的麵,接著訓斥方禹成:“上次見到你哥,我還誇你成熟了,越來越穩重,你可真能打我的臉!”

方禹成依舊笑嘻嘻的:“我真不知道言臻哥和江小姐是……朋友,多有冒犯!要不,我給江小姐道個歉?”

說到“朋友”二字,方禹成故意頓了頓,頗有些意味深長。

“你大哥準備送你出國,正在物色學校,”盛言臻看他一眼,神色淡淡的,“你安分些吧,不然,有你受的!”

說起出國,方禹成似乎憋了一肚子委屈,拽著盛言臻好一頓抱怨,一口一個言臻哥,叫得親近且熟稔,明顯有著多年私交。

方禹成在圈子裏是有名的混不吝,無法無天,孫枕秋沒料到他在盛言臻麵前竟然如此乖覺,越想越心驚,不由得變了臉色。

正說著,一個經理模樣的人走了過來,揣度著氣氛,雙手遞上一張房卡,對盛言臻說:“盛先生,您要的觀景套房已經準備好了。”

孫枕秋嘴巴走在腦子前頭,語氣很衝地說:“不是說觀景套房已經售罄?我們要的時候沒有,他們要就有?這是薛定諤的房間?”

她剛一開口,方禹成就翻了個白眼,暗罵她腦子有坑。

經理倒是笑容不變,客氣道:“孫小姐別誤會,酒店內有幾間套房是專為股東和投資人準備的,不對外銷售,所以……”

“辛苦了。”盛言臻打斷經理的話,接過房卡,“我這邊不用你照應,去忙吧。”

方禹成嫌棄孫枕秋給他丟人,不想多留,跟盛言臻打了聲招呼,轉身要走。一群人都跟在他身後,像是簇擁著一個即將親政的小皇帝。

盛言臻看著這群人,忽然開口:“孫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合約是簽給了孟紹霆名下的畫廊吧?孟先生與我私交不錯,據我了解,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話多和搬弄是非的人。孫小姐若想長久發展,搏個好前程,還是改改愛嚼舌根的毛病吧。”

孫枕秋正要跟著方禹成一並離開,聽見這話,腳步一頓,回頭看過來,神色裏多了幾分慌張。

“你正在籌備的那本畫冊涉及版權糾紛,”盛言臻臉上帶著淺淡的笑,眼神卻是冷的,溫聲說,“短時間內,恐怕出不了了。孫小姐還是多想想怎麽和孟先生解釋吧,他一向很討厭業內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勾當。”

說完,盛言臻再未理會這些人,帶著江意進了電梯,身後傳來幾聲輕呼,似乎是孫枕秋在叫他,還有方禹成冷笑的聲音:“讓你嘴賤!也不掂掂自己幾斤重,什麽人都敢得罪!”

電梯裏沒有其他人,盛言臻一隻臂彎處搭著西裝外套,另一隻手牽著江意,始終沒有放開。冷白光線落在他的襯衫上,浮起一種霜雪似的質感,看上去分外潔淨。

江意有幾個問題想問,想問盛言臻為什麽會認識方禹成那個紈絝,又為什麽會是酒店的投資人,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盛言臻一眼便能洞悉她的心思,主動說:“方禹成是方家的小兒子,出生時他爸都快六十了,老來得子,讓家裏慣得少根筋。他誰都不怕,就怕他親大哥,三天兩頭挨揍,雞毛撣子打折好幾根,我跟方家長子私交很好。”

江意聽他說得有趣,彎著眼睛笑起來。

“這間酒店籌建的時候資金上遇到些問題,大家都不看好這個項目,我投了筆錢,權當是幫朋友的忙。”盛言臻說,“沒想到正式營業後情況居然不錯,我也就成了半個投資人。”

江意刻意壓低聲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盛老師是有錢人?”

“盛老師不是有錢,”盛言臻配合她,也將聲音壓低,“而是很有錢,主業副業都賺錢!”

“那你給我交學費吧,盛老師,”燈光下,江意滿眼的笑意,“你出錢供我讀書,畢業後我就可以直接跟你走了!”

盛言臻哭笑不得,揉了揉江意的頭發。

電梯運行到指定樓層,廂門開啟時,江意聽見盛言臻說:“傅清源的話你不要相信,一個字都不要信。我不需要什麽背景,也無須旁人扶持。”

當年那個無依無靠連名字都要自己取的小男孩長大了,現在,“盛言臻”三個字就是他的背景,他本人就是自己最強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