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涉及偷拍，事情的性質徹底變了。
江意和小美女都去警局做了份筆錄，江意這時才知道，小美女叫桑桑，在本地一所重點高校的新聞係念書。
桑桑手機裏的取證視頻正是江意被偷拍的過程。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親眼看到男人無聲無息地自背後貼上來，手機背部朝上，猥瑣地將鏡頭伸向短裙的裙底時，那種憤怒又惡心的感覺簡直難以形容。
江意閉了閉眼睛，似乎還能聞到男人身上的汗臭，混雜著劣質煙酒的氣息，胃裏一陣抽搐般**。
做筆錄的警察見江意麵色不好，倒了杯熱水給她，安慰說：“請放心，這件事我們會立案調查，嚴肅處理。以後再碰到類似的事情，一定要及時報警，需要心理疏導的話，也可以聯係我們。”
江意唇色蒼白，眼圈卻是紅的，雙手握著杯子，半晌沒有說話。
桑桑坐在江意旁邊，忽然靠過來，她伸出手，掌心細軟溫暖，帶著柑橘調的香水味，擱在江意的額頭上，輕輕貼合。
幹淨的清香氣衝淡了些許陰霾，江意睜開眼睛，有些遲疑地看著她。
桑桑歪了下頭，笑著說：“摸摸腦袋，寶貝不怕——小時候，我做噩夢嚇得睡不著，家裏的阿姨就會這樣哄我——摸摸腦袋，寶貝不怕；摸摸耳朵，壞蛋走開。”
說著，桑桑也在江意的耳朵上捏了一下。
耳垂有點癢，江意忍不住笑了一下，瀕臨崩潰的情緒也漸漸穩定。她呼出一口氣，向桑桑道了聲謝。
“不客氣。”桑桑也笑，“女孩子一定要學會彼此保護，這比反複提醒她們多加小心要有用得多，會讓那些試圖傷害我們的人有所忌憚，也會讓一份微弱的勇氣成倍放大成無限的勇氣。”
“女孩子要彼此保護……”江意垂著眼睛，喃喃重複著這一句，半晌，重重點頭，“你說得對，我會記住這句話。”
說這話時，江意的眼睛還紅著，表情卻無比誠摯，就像小兔子立誓要單挑大灰狼。
桑桑被江意逗笑了，抬頭摸了下她的頭發，說：“你怎麽這麽乖啊！”
兩個女孩又漂亮又可愛，旁邊整理資料的警察不由得多看了她們幾眼。
離開警局時已經是傍晚，桑桑用手機叫了車，問江意去哪兒，順路的話可以捎她一程。
江意看了下時間，說：“今天的事多虧有你幫忙，我請你吃個飯吧！”
桑桑也是不忸怩的性格，痛快地點頭：“好啊。”
兩個人的口味差不多，都愛吃辣，江意在一家渝派川菜館訂了位，然後又和桑桑互相加了微信。江意手機的屏保和壁紙用的同一張圖，桑桑剛好看到，咦了一聲，問她：“這張圖是談也的片子吧？”
談也是個很年輕的男攝影師，畢業於青溪市最好的美術學院，憑借一套人文紀實類的照片在圈裏打開了知名度。《走失的活力》攝影展，就是他的作品展，展覽熱度很高，微博上稱談也是最值得期待的新銳攝影師。
談也最出名的那套人文類片子，拍的是大涼山腹地，那個相對貧瘠的地方。
泥灰脫落的牆角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和小狗互相依偎。小女孩衣衫襤褸，笑容卻淳樸，手上抱著一個比臉都大的破海碗，還有雙目失明的老阿媽，麵容粗糙蒼老，飽經風霜，“看”向朝陽升起的方向……
片子構圖簡單，畫麵也並不陰暗，大多數都有著濃烈的陽光。然而，燦爛的日光與破敗的環境對比鮮明，仿佛有一種無聲的力量，凝固而沉重，光刃一般，釘住看客的每一寸呼吸。
江意就是通過這組《涼•山》知道談也的。
桑桑的神情忽然有些玩味，她問江意：“你很喜歡談也？”
江意點頭，說：“‘談神’是我‘愛豆’，他的片子我都喜歡！”
桑桑挑了下眉，又問：“你見過談也嗎？”
江意搖頭：“隻在雜誌上看過幾張照片。”
談也初出茅廬時勢頭就很強勁，片子的構圖和風格，都有種獨辟蹊徑的味道。去年又在國外拿了個頗有分量的攝影獎，名氣越來越大，一些雜誌在采訪他時，甚至打出了“新銳視覺藝術家”“未來的攝影大師”之類容易吸引眼球也容易討罵的標簽。
談也片子拍得野性，人卻很低調，安靜而平和，反複跟采訪他的記者解釋——我不是藝術家，也很難成為什麽大師，隻是一個活在世俗裏的普通人。別人用嘴巴去表達，而我習慣用鏡頭。
隨采訪稿一並刊登在雜誌上的，還有談也的照片。
落滿陽光的中式庭院，年輕男人單手扶著支在三腳架上的相機，大概在思考如何構圖，食指鬆鬆地搭著快門，小臂肌肉繃起漂亮的線條。
他身形偏瘦，腿很長，白T恤牛仔褲，穿著簡單幹淨。槭葉懸鈴木的樹枝越過柵欄探進來，剛好擋住他的臉，半長的灰藍色頭發被風微微吹散。
這種灰藍發色，談也保持了很多年，據說他讀高中的時候就開始這麽弄了，為此還挨過處分。這發色很紮眼，也很好看，擱在談也身上，有種**又冷淡的味道，格外撩人。據說，一個拍古裝劇出身的女明星很喜歡談也身上那股偏冷淡的味道，和他傳過些花邊緋聞，還跑去染了個同款發色，一度鬧上熱搜。
這頭灰藍的頭發成了談也的代名詞，談也的粉絲自稱“灰藍”，別名“小灰灰”。黑粉嘲他的時候，也是一口一個“灰藍老師”，搞得路人十分迷惑——這人到底是姓灰還是姓藍？
桑桑撇了下嘴，嘀咕：“冷淡個小茶壺！談也這廝外表看上去是個文藝青年，實際就是個挑剔的怪胎。不吃辣，不吃薑，不喝飲料不愛唱K，胡同裏遛鳥的大爺都沒他作息規律！性格更差勁，要麽陰鬱要麽暴躁，一點都不可愛，搞不懂你們究竟喜歡他什麽！”
說這話時兩人已經進了餐廳的包廂，江意正往杯子裏倒水，聽到這裏也沒多想，隻當桑桑也是談也的粉絲，順嘴調侃了一句：“你怎麽對我‘談神’的興趣愛好這麽了解？”
桑桑豎起一根手指，故作玄虛地晃了晃，說：“天機不可泄露！不過，你要是想多了解點談也的情況，可以多請我吃幾頓飯。吃人嘴軟，我嘴巴一軟，指不定能說出什麽來！”
江意有點無奈：“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一個窺探別人隱私的變態。”
等待傳菜的間隙，江意看見談也的微博主頁上傳了幾張新圖——雄鷹、河灘，雪山上的金頂寺廟，野馬奔馳於黃沙的盡頭，遠處天地遼闊……
片子的構圖都很簡單，卻透出一股近乎邪氣的冷豔感。
談也慣有的風格，劍走偏鋒。
短短幾分鍾，動態下就有了近百條留言，多數是誇讚，當然也少不了挑毛病的。其中一個說談也的片子沒內涵沒靈魂，嘩眾取寵罷了，毫無藝術鑒賞能力的人才會上趕著追捧！
這話說得就有點難聽了，江意順手回複對方：“大師說得好有道理啊！但是，如果我沒記錯，大師設置為主頁封麵的那張圖，是我‘談神’去年拍的片子吧？別以為加個單色濾鏡就看不出來誰是原創！”
對麵那人也沒爭辯，直接把江意拉黑了。
江意哼了一聲，指著手機屏幕對桑桑說：“一邊奚落我‘談神’，一邊用著‘談神’的圖，這叫什麽？這叫忘恩負義倒打一耙！”
桑桑聽她一口一個“談神”叫得還挺親，不由得笑起來，點著手機發了條消息出去。
服務生進來上菜時，桑桑收到了回複：
什麽神不神的，別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