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憶

惠然對此不能苟同,她對著趙滿那張還算稚嫩的小臉,不太服氣的說道:“你一個小朋友怎麽好意思說我幼稚?”

趙滿也不服氣,他自認為自己和同齡人相比很成熟:“我是初中生,不是小朋友。”

惠然不和他在這種沒意義的小問題上計較,她坐正身子,看著麵前空曠的空地,提起正事:“說吧,你找我想說什麽?”

“我,”趙滿學著惠然偏過身子,但他不知道惠然在看哪兒,隻能直愣愣看著前麵,略顯茫然:“姐姐,我也想接受參訪。”

“嗯?”惠然其實猜到了,隻是未成年人入鏡采訪,需要監護人的同意。

“你爸爸同意嗎?”

“同意。”

“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

“我沒有!”趙滿如一隻炸了毛的貓,連忙否定,嗓門都變大了。

“是嗎?”惠然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你爸爸可是跟我說了不讓我采訪你的。”

“好吧。”

惠然本來想詐一詐他,沒想到還真成功了。雖然趙強沒說過這句話,但趙強也沒有說允許趙滿上鏡頭。

惠然宛如一個小孩子一點一點撕著手中的樹葉,這是她在放空時的一種狀態,就喜歡手裏拿點東西,惠然同時也在思考。

從理性上來講,作為製片人,讓趙滿入鏡,對於紀錄片而言肯定是有好處的,沒有人會不喜歡懂事的孩子,隻是如果要拍,後期肯定要拍攝趙滿照顧母親,學習的各種鏡頭。

對於趙滿的家庭,如果學校知道這一狀況,或許會減免他的各項費用,但凡節目裏說的再慘一點,還會得到相關部門的關注以及網友的捐款。

隻是,從惠然的個人情感來講,她並不希望,也不喜歡。

因為惠然已經想象到紀錄片播出後趙滿受到的各種關注。

十歲那年,惠然父親為了救溺水兒童去世,在那個網絡並不發達的年代,在那個不算大的城鎮裏,在那個寧靜致遠的小鄉村裏,出現了一個見義勇為而付出自己生命的人。

村與村之間間隔不遠,事情一出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整個鎮都知道有這麽一個見義勇為的人,甚至還上了電視,而惠然和陳建業,也成了每個人口中經常談起的人物。

惠然當時正在上小學,父親去世之後母親也離開她,那時起惠然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陳建業晚年喪子,一蹶不振,葬禮辦完的幾天時間裏他連床都下不了,惠然一個十歲的小娃,什麽都不會,村裏人可憐這對爺孫,送吃送喝。

從村子裏上學需要做同村人的麵包車,每天交個幾塊錢,從惠然再坐上那輛車開始,那些惋惜,憂愁,可憐的眼神就一直跟隨著她,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

在那八年的時光裏,惠然曾經受過別人的嘲笑,笑她是個無父無母的野孩子;也曾承擔不屬於自己那個年紀的壓力,要小小的她照顧好年邁的爺爺,要她好好學習;也曾聽過別人疑惑地問句,問她為什麽能笑得那麽開心。

從此後,她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失去了自己應有的尊嚴,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別人的要求下過活,不可以笑,不可以買稍微貴點的東西,不可以學習不好,不可以不孝順。

可這些道理,惠然隨著成長,她自己都知道。即使她內心開始叛逆,明明想要走得遠遠的,離開這些人的目光,可為了爺爺,惠然還是選擇了本市的大學。

幸好,大學裏沒有那些人,惠然終於擺脫那些令她壓抑的環境。

因為自身的經曆,惠然不想讓趙滿去接受這些人的評判,想給他保留這個年紀應有的自尊心。

有的時候,那些自以為是的勸告,比悲慘本身更令人痛苦。

隻不過決定權,在趙滿的爸爸趙強手上。

惠然扔掉手中的葉子,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灰塵,看著趙滿皺著眉頭的樣子,她伸出手摸了摸趙滿的頭,趙滿不開心地偏頭躲開她的手。

惠然對著趙滿說道:“等下次見麵的時候,再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我走啦,拜拜。”

惠然輕輕鬆鬆地開車回家,今天工作結束的早,進市區還不到五點,惠然給男友打電話,告訴他不要點外賣,等自己回家給他們做飯吃。

惠然男友李勤不會做飯,陳建業會但現在腿腳不好不能長時間站立,這幾天惠然也忙,都是李勤點外賣到家裏或者是來的路上買兩份便餐。但外麵館子裏的飯菜油水大,口味又重,陳建業吃不習慣,隻能吃些清湯麵或者是水餃之類的。

惠然在附近菜市場買了青菜和蝦,還買了幾個饅頭,停好車拎著就上樓了。

她拿鑰匙打開門,看到的就是李勤和陳建業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和諧場景。

“爺爺!”惠然把東西放在玄關的桌麵,鞋子一脫飛奔到陳建業身邊,親密地摟著他,臉在陳建業的胳膊上蹭來蹭去:“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

惠然憨憨的笑臉對著陳建業,陳建業故意不看她,嘴硬道:“不想,你才出去兩天我想你幹嘛?”

惠然將目光轉移到沙發上另一個人,佯裝生氣道:“哦~我說怎麽不想,原來爺爺你喜新厭舊啊。”

“那是,小李可比你招我開心。”

李勤聽著爺孫倆鬥嘴,連忙在一旁求饒:“饒了我吧爺爺,再說下去然然不會放過我的。”

“行了行了,”陳建業手掌在惠然後背輕輕一拍,“多大人了還跟個小孩似的,坐好一起看電視。”

“我得去做飯了。”惠然到玄關從鞋櫃裏找出拖鞋穿上,直奔廚房而去,卻突然在廚房門前停住腳步,惠然半倚在推拉門前,朝李勤勾勾手指,“李勤,過來給我打下手。”

“好嘞!”

陳建業看著兩個人和諧忙碌的身影,欣慰地笑了笑,自己已經快要八十了,最希望的就是惠然身邊有個能照顧她的人,目前看起來小李還挺靠譜的,倆人也談了好幾年了,就是一直沒定下來,等晚點一定要問問然然倆人怎麽還不結婚。

三個人開開心心地吃完了晚飯,惠然被陳建業催著送李勤回家。

不過惠然還是沒送成,兩個人牽著手在人行道上悠閑地散步,惠然提起李勤學習的事情,但李勤不想多談。

“哎呀別再問了我現在壓力特別大,每個人見到我都問我學習怎麽樣,以為和你一起還能清淨點,結果你也問,煩都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