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褂雞,帶帽狗,衣冠禽獸遍地走

看著怡然自樂的蘇令儀,一眾本想無視蘇令儀的女子又開始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那些時不時帶著惡意的眼神看了便宛若針紮一般,叫人刺痛不已。

然而那被眾人矚目的女子,麵容上卻不曾因這帶刺可以殺人的目光有一絲一毫的變動。

並不熱烈的日光透過天櫻樹的枝葉,稀稀疏疏地落在她那身靛藍的衣裳。

頭頂的枝幹上點綴著含苞欲放的花苞正隨著風吹而搖曳著。幾片外葉受不住風,飄落在下來,蓋在裙擺上麵透著粉色的珍珠。

同一個禦花園,卻像是被割裂成兩幅畫卷。

樹下的她,恬淡得像是畫師筆下活在九重仙境的仙女,而擁簇在碧玉樓閣下的她們,則像是另一幅山水仕女畫中的富貴花。

不遠處穿著藍衣的女子,此刻嘴角正帶著一抹笑意同她身邊的女娃娃玩著翻花繩。盡管這舉止並不多麽高野,卻還是讓不少人不禁看得有些癡迷。

明明她拿在手中的紅繩不過是小商販手中不值錢,甚至可以隨便送出去的小物件……可這段紅繩在她那白皙漂亮的玉手上,仿佛是九天玄女編織出來的天玄絲線般。

廊下一青衣少女瞥見自己已訂下婚約的未來夫君正一眼不眨地盯著蘇令儀瞧,

看著蘇令儀的眼神透著紅,脫口而出的話也泛著酸意:“要不然說富貴養人,貧賤哀人?

到底是從窮苦地方來的,也隻能玩玩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都說好酒配好杯,在禦花園這種地方還陪孩子玩花繩?真是粗不可耐。生得美豔又如何?不過是空有衣服皮囊罷了。”

“賞花品茶,鑒賞字畫,這些高雅趣事怕是靖王妃不會的,想來騎馬套馬杆,去放牧這些才是靖王妃最愛消遣的東西吧?”又一名貴女竊喜地捏著帕子,捂上嘴。

沒有什麽比有錢有地位還美貌非凡的女子無才無德更讓她們高興的了。

“母親……”

宋玉承有些為難的看著蘇令儀。

蘇令儀塞給雅兒一個九連環,便轉過身看向他,見他那擰在一起的八字眉頭,有些忍俊不禁。

“怎得,受不住了嗎?”

“父王曾說過,人生於世,受製於言,故讀書人需朝自省,暮自查。”

“受製於流言蜚語,以此來審判自己處事的對錯?”話落,蘇令儀的雙眼漸漸變得有些灰沉。隨即呆愣在那裏。

耳邊遲遲不曾響起蘇令儀的話語,宋玉承疑惑地抬頭看向她,卻見她此時像是靈魂出竅一般,雙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看著跟前,宛若傀儡的蘇令儀,宋玉承也不禁有些慌亂。

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蘇令儀。

“母親,母親?”宋玉承輕聲地喊著蘇令儀。

良久,恢複神智的蘇令儀猛地低下頭看著他。

她那素來掛著嘲諷的嘴角此刻竟露出一抹陰森的詭笑。

“喂,小子,你說……當你一日複一日,一年又一年,永無天日地被那些刺耳的流言所洗腦,那個時候的你還選擇質疑你自己有問題……嗎?嗯嗬嗬~”

她的話語漸輕減弱。詭異到讓宋玉承生出了冷汗來。

仿佛,此時帶著笑意的她,像是剛剛逃出……煉獄一般。

忽地,蘇令儀眼前的光被遮擋了些許。隨即那纖柔又脆麗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姐姐,你怎得孤苦無依地坐在這裏?”

方才帶著冰冷且病態笑容的蘇令儀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帶上一抹淺淡的笑容看著跟前拎著慕容浩辰的嶽鈴靈,側著頭,伸手支起腦袋。衣袖順勢滑落,那白藕般的腕頓時就露了出來。

“瞧二妹妹說的,既知姐姐孤苦無依又克死夫君,怎麽還非要來沾姐姐這一身的晦氣呢?

也好,妹妹願意同姐姐暢聊閨·閣·往·事,我這姐姐也不能推辭不是?”

嶽鈴靈剛翹起的嘴角,頓時僵硬起來。連提起的衣角也不禁鬆了下去。

這個女人……是來威脅我的?

嶽鈴靈扯扯嘴角,咳嗽一聲道:“都是舊事了,妹妹記性不如姐姐好,忘得八九不離十了,怕是不能陪著姐姐暢所欲言。”

沒等蘇令儀說完,她身旁的慕容浩辰哼了一聲,接著被嶽鈴靈的寬大的衣擺,偷摸地就伸手推向雅兒,雅兒本就站得有些遠,被慕容浩辰這麽一推,雅兒頓時就踩到了右腳。

眼看雅兒要因為重心不穩摔在地上時,宋玉承眼疾手快拉住她,這才沒讓雅兒摔在地上。

隨著玉製的九連環破碎的聲音響起,便是嶽鈴靈責備慕容浩辰的聲音,隻不過那細小的碎裂聲被嶽鈴靈手中佩環碰撞聲掩蓋,

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嶽鈴靈蹙眉道:“哎!浩辰!你這是怎麽了,雅兒可是你的表妹啊。萬一磕著雅兒妹妹,母妃可就要罰你了!”

“柴……柴不!浩辰,浩辰看到她身上有蟲子!浩辰就是想把臭蟲抓下來!沒想推她!”

慕容浩辰冷哼一聲,半點道歉的念頭都沒有。

看著哭哭啼啼的慕容浩辰,逸兒鄭重的站起身:“浩辰弟弟,還請你給雅兒妹妹道歉!”

嶽鈴靈用著眼角餘光看著逸兒,瞳孔中閃過一道厭惡。

“浩辰,你……”

不等嶽鈴靈說完,慕容浩辰便打斷她的話衝著逸兒吼道:“她沒有受傷!而且我是皇孫,她又不是皇爺爺封的郡主,我為什麽要道歉?我可以賠銀子給她。”

逸兒搖搖頭。

“就算雅兒妹妹沒受傷,可你確實推了雅兒妹妹是事實!太傅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就算你是皇孫,犯錯難道就可以因為身份而揭過嗎?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連皇祖爺爺都寫過罪己詔,我們不能因為年歲小就做失言失信還失禮的事情,你需要給雅兒妹妹賠禮道歉。”

逸兒義正言辭的話語聽在慕容浩辰的耳中格外的刺耳。

他瞪著慕容逸看,隻聽他哇的一聲哭得震天動地。

宋玉承格外嫌棄他這聒噪的哭聲,拉著雅兒就又後退了幾步。生怕慕容浩辰又說雅兒什麽壞話。

而慕容浩辰就這麽一哭,刹那間,蘇令儀這兒又成了眾人的焦點。

慕容浩辰在這邊幹吼著,並伸手指著蘇令儀這一幹人等。

“母妃!他們!她們是壞人!是臭蟲!他們都欺負我!”

“浩辰!你怎麽這般不聽話?怎麽能這樣說妹妹呢?”

雅兒眨眨眼,眼神中透著疑惑。她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在和你說第一句話?”

慕容浩辰吸吸鼻子:“嗯。”

“明明是你推的我,我都還沒哭,你又為什麽要說我欺負你?”

“是他!他非要本世子道歉!”慕容浩辰又將手指向慕容逸。

“哦,那我懂了。”雅兒點點頭,伸出另一隻收把慕容逸給拉了過來。

“二表哥!你也聽到了,讓他道歉就是在欺負他,那我們就不讓他道歉了。”

雅兒話說一半,悄悄地附在慕容逸的耳朵邊上繼續道:“阿娘說過,這種第一次投胎不會做人的,我們不能對他的要求太高!”

蘇令儀聽著嘴角不免有些抽搐。

真是照葫蘆畫瓢,好的不學盡學這些,竟然把她罵人的話都給學了個七七八八。

蘇令儀撣撣衣服,站起身,將孩子們護在身後,笑道:“妹妹,你也瞧見了,我家雅兒也不求小世子道歉,畢竟,孩子還·小·嘛。”

嶽鈴靈捏緊了帕子,心有不甘,還是歎口氣,道:“還是姐姐心善,不計較浩辰的無禮。浩辰就是養尊處優慣了,王府上下都哄著他,今日倒是讓姐姐見笑話了。”

她說著,便不由自主地掛著眼淚。

可不就是笑話嘛?

此時的蘇令儀真的非常想翻白眼。

真是大寫的無語,怎麽綠茶小白花,一個個都懟著她灑淚水啊?

她又不是收集眼淚的玉淨瓶。

“小孩子脾氣姐姐懂的。妹妹倒是不用這般自責。”蘇令儀皮笑肉不笑地應付著嶽瀟瀟。

“謝謝姐姐體諒。”

嶽鈴靈淒然地擦擦眼淚,紅著眼便坐在蘇令儀右邊的位置上。

“真是晦氣得很。”蘇令儀心裏頭很是不舒服,卻也沒再說什麽。

轉而將雅兒摔碎的九連環碎片一點點的撿了起來。

眼見這邊鬧劇停下,嶽鈴靈的幾個手帕之交這才陸陸續續的圍過來。

隻是,不管她們怎麽問,嶽鈴靈都隻是低著頭,捏著帕子搖搖頭,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方才她們站得遠,聽得也不清楚,隻知道慕容浩辰指著蘇令儀說在欺負他。隨後就看到嶽鈴靈在蘇令儀的跟前哭泣著。

而蘇令儀和她的女兒更是囂張跋扈,不上前攙扶還退後幾步,一臉倨傲地看著嶽鈴靈在那邊哭。

整就一副蘇令儀仗勢欺人,惹哭四皇子妃母子的樣子。

一時間,議論蘇令儀的聲音更大了。

嘖,一群人湊在一起,說話聲音跟個蚊子一樣,有本事議論人就當麵議論啊,背後嘰嘰歪歪的真叫人厭煩。

蘇令儀怒氣橫生,將酒杯猛得往地上一摔。

這破碎杯上殘存著蘇令儀的內力,她帶著假笑,站起來看向嶽鈴靈。

“我說二妹妹,皇宮內的規矩不懂嗎?不知道北境太祖規定過:凡在壽宴上啼哭者,要罰二十大板的規矩?這麽盛大的場麵,二妹妹哭哭啼啼,是要給誰哭喪啊?

我家王爺剛戰死沒多久,自有本宮為他哭喪,二妹妹在為本宮接風還有為怡親王慶祝凱旋的宴會上哭,是見不得怡親王凱旋,莫不是對我家王爺有意思,這才沒把本宮放在眼裏?

都說奔走為妾,看樣子,妹妹是想做外室了。”

她又轉而看向那幾個嘴巴特別碎的,又道:“本宮看妹妹應該是明事理的,不需要本宮提醒才對。哦,你那幾幾個手帕之交和你一起在哪裏議論紛紛,不會也是來我靖王府做外室的吧?

抱歉的很,我靖王府不收外室。”

整個禦花園都被蘇令儀尖銳的反問噎得啞口無言。

這確實是太祖的規矩,但是那麽多年了,幾乎都把這個規矩忘卻得差不多。

現在被人這麽一提及,才恍惚間想到了這個規矩。

嶽鈴靈的臉色也變得更為難看。

眼裏卡在眼眶內,哭不哭都不是。

她就說嘛,來個屁的狗宴會,一到這兒也沒見著幾個人,倒是大褂雞,帶帽狗這樣裝模作樣的衣冠禽獸遍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