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警備得像黃金加工廠的停屍房還真熱鬧
“堂主,這根簪子……不是出自於玉閣之手嗎?”
玲瓏拿著昨日逸兒送來的簪子,急急忙忙地來找蘇令儀。
“玉閣師傅修複的?”蘇令儀蹙眉道。
玲瓏點點頭,將玉簪子遞給她。
接過手,蘇令儀果然在簪尾看到玉閣修造的刻印。
蘇令儀恍然。
如此一來她倒是也理解為什麽慕容逸會出現在那裏。
她記得逸兒說這簪子是安冉弄碎的。對逸兒來說,這個便是她這個不負責的母親留下來唯一的念想。
連玉閣修複簪子的本事也隻能還原成這樣……隻怕全京城估計也沒有一家做首飾的會接這麽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看著手中的簪子,蘇令儀不得不感歎命運的奇妙。
若是不說,誰也不知道麓緣樓和玉閣都是垣鈴閣的分支產業。
和廣受各大權貴喜歡的麓緣樓不同,玉閣低調得很,甚至位置也藏得深。
畢竟玉器碎了,多半是沒幾個人願意去修的。有錢的就琢磨著換下一個,沒錢的又花不起高昂的修理費。
是以進出玉閣的人那是少之又少,外加地方偏僻,若非留意打聽,抱著酒香藏深巷的念頭,想找著玉閣也是有些難。
“真是難為這孩子了。”蘇令儀歎息一聲。
她虧欠逸兒的實在是太多了。一想到慕容澤那張冷峻的麵容,蘇令儀便咬咬牙。
要是他當年不來追他就好了,要是沒有慕容澤就好了。
這樣一來,她的逸兒就不會因為是王侯子孫遭遇刺殺,也不用這般早慧。
突然,蘇令儀眼神一冷。
刺殺……
她秀氣的柳葉眉驟然緊鎖:“昨日因慕容澤的幾個暗衛在場我沒來得及說,你去尋個法子,從衙門那兒偷兩一具屍體回來……”
玲瓏點頭應著。
可很快,她便搖搖頭。
“算了,你先去調查一下刺殺逸兒是誰派來的,至於衙門那邊……還是我親自走一趟的好!”突覺不妥蘇令儀連忙喊住玲瓏。
畢竟逸兒是慕容澤膝下的孩子,這次刺殺都摸到他的頭上,恐怕衙門的守衛多半增添了幾個,貿然少了兩具遺體,怕是會引起慕容澤的注意。
玲瓏又道:“堂主今日收到琳琅的來信,說是就這兩日便會趕來京城。”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蘇令儀臉上一喜。
若說玲瓏是個諸武精通的保鏢,那琳琅便是諸膳精通的廚師……啊呸,當然琳琅不僅僅有著很好的廚藝,在醫毒上麵也有著很高的造詣。
她的本事多半是蘇令儀教的,姑且也算蘇令儀的半個徒兒。
何況京城危機四伏,訊零花依舊沒什麽消息,她也總不能帶著雅兒往危險的地方闖。
有玲瓏琳琅在府內照顧雅兒,她做事也不會過於束手束腳。
蘇令儀鬆口氣,眼神不自覺深邃幾分。
……
申時,大理寺卿陳列正麵無表情地站在停屍房外。
不一會兒,仵作從屋內走出來。將案本送到陳列的手上。
“大人,都寫在這裏了。”那名仵作沉吟片刻,繼續道,“大人,這次送來的莫非……”
陳列翻閱著案本,連忙打斷仵作的話。
“唉,這些事你就不要問了,小心掉腦袋。”他言語內帶著不滿,沒和仵作再說什麽,帶著案本離開大理寺趕到怡親王府。
天色暗沉,風聲微微地吹著瓦片,摩擦而出的嗚鳴聲此起彼伏,鳥籠內的信鴿正在咕咕叫著,給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一抹懼色。
忽然那信鴿眼珠一轉,隻聽嗖的一聲,一道黑影迅捷的從跟前閃過。
那道身影異常輕盈。隻在屋瓦上輕輕一點,下一刻便跳離這座屋舍,落在對麵。
直到落在一處低矮的四合院,黑影這才停止了前進。
“大理寺……嘛。不愧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重地。”蘇令儀扯下蒙麵的黑巾,喃喃自語。
此時大理寺外,有三個隊的守衛在夜間巡邏。高樓上點著火把,瞭望防備四周的偵察兵
警備巡邏的守衛看起來都快和皇城不堪上下。
看了眼來時的路,蘇令儀不禁有些懷疑當初給大理寺規劃地所的人是不是有什麽惡趣味。
大理寺坐落在皇城的正西處,所處位置不偏不倚,剛剛好可以看到一日最美的夕陽。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個被判死罪的囚犯,呼吸著渾濁的空氣,望著高處那狹小的出氣口透出的夕陽霞光。數著自己為數不多活著的時光,度過每一個孤獨的夜晚。
都不清楚這道夕陽究竟是對他們的仁慈還是折磨了。
冷風呼呼地吹著,蘇令儀凍了個機靈。她默默地搓搓手,縮在牆角,一眼不眨地看著這邊的一舉一動。
她自詡武藝不凡,可她早就吸取五年前立flag的教訓。
再有把握的事情也會翻車。能小心就絕不含糊。何況她也不是來銷毀什麽證據,萬一被哪個眼尖地抓到再懷疑到她身上……
蘇令儀趕忙搖搖頭,將腦子裏自己的一百零八種翻車幻想甩出去後就繼續窩著。
此時已經是夜巡兵兩炷香一次的交接時間,蘇令儀立刻看準時機,敲暈一個夜巡兵後,迅速偽裝好自己就混進了大理寺。
好在那群人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她十分順利地摸進了停屍房。
停屍房外正用一個大鎖鎖上,蘇令儀正欲撬鎖時,眼尖的她看到了門縫處夾著一根頭發。
她白眼一翻,不禁暗自吐槽。
至於嘛,這是停屍房!不是黃金加工廠!
一個停屍房還夾根頭發看看有沒有人來,是怕人偷屍體去賣腎?
無語寫滿整張俏臉,但她還是謹慎地把那根頭發收起來後,這才做起了闖空門……啊呸,是闖屍門的勾當。
小心地推開大門,隻眼一掃,就看到停屍房內滿滿當當的,幾乎將屋子內塞滿了。
聞了聞空中飄散的屍臭氣,她很快就鎖定了那些是她今日來訪的目標。
畢竟才死了不到二十四小時,這日頭也不是什麽三伏天的溫度,那新鮮出爐的屍體自然也沒腐爛發酵的那般嚴重。
掀開蓋著屍體的布,看著麵色發青的屍體,蘇令儀不禁感到惋惜。
要不是那幾個暗衛是慕容澤的,她也不至於審都不審就把這個人殺掉。
可事已成定局,她也隻能自認倒黴。
熟練地擰過屍體的頭,在屍體的脖頸下看到了一個騰龍紋路的刺青。輕輕一按,就摸到一個鼓鼓的凸起。
蘇令儀眉頭一皺,不由得冷笑:“果然是傅銘旭動的手。”
騰龍紋路的刺青是東臨皇室暗衛的一個標記,而大動脈旁邊凸起的小疙瘩其實就是一顆鐵珠子。
全東臨也隻有付銘旭這個佛口蛇心的“良善”太子才會有這麽殘忍的個人簽名。
這大動脈上方的鐵珠子可不一般,隻需找準位置在那小凸起輕輕一按,那顆珠子就會彈出一根小刺,從而刺破暗衛的血管。
先不說割破大動脈能不能活,就算僥幸活下來……也要被敗血症折磨。
更不用說,還有間歇性發作的言毒。
全東臨沒有比他更懂什麽叫做雙重保險的了。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前世。那個一直跟在付銘旭身邊,帶著鬼麵叫做鬼醫的男人。
上輩子自打她從暗衛營爬出來以後,就被鬼醫塞了這麽一個要命的珠子,就算是她也沒有辦法取下來。
對鬼醫和付銘旭,蘇令儀有的,隻有恨。
一想到自己上輩子從未有過背叛付銘旭的念頭,反而被他們出賣導致她被慕容澤抓到,最後還落得那樣的下場,蘇令儀就攢著一肚子的火。
她放下這具屍體去看下一具。
這停屍房裏的屍體多半都是昨日剛剛運送過來的。也算新鮮。蘇令儀一個個地檢查。
在看到一具屍體的時候,蘇令儀瞳孔一縮。
“這是……”
“王爺,都在這裏了。”
耳畔一動,一個低沉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出。
蘇令儀猛地抬頭,這聲音的主人她尚有印象,是大理寺卿陳列。
眼見來人向這邊走來,蘇令儀趕忙將白布一蒙,就往屋外遁逃,鎖門的同時還不忘將那根頭發也夾回去,
她則是一個人就縮在花叢。一動不動。
陳列提著一盞燈,肅著張臉領著一個人來到了停屍房前。
透過樹葉,她看清那跟在陳列背後的人。
是慕容澤。
他那麽晚來這裏做什麽?
蘇令儀不解。繼續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陳列拿出鑰匙打開門,便對慕容澤比劃了個請的動作。待到慕容澤進屋,他則是探頭看看屋外,從屋內鎖上了門。
蘇令儀看了看陳列那並不濃密的頭發,不禁為他逝去的頭發而惋惜。
照他這出個屋就拔根毛的習慣,那一頭的毛怕是不夠他拔的。也虧得他沒成禿驢。這腦門不容易。
見四周無人,蘇令儀又上前幾步。
陳列將白日仵作寫好的案本放入慕容澤手中,低語道:
“王爺,根據仵作驗屍,這幾個刺客都是一劍封喉而死。刀法幹淨利落也不拖泥帶水。割破喉頸的手法…很像東臨的軍中招數。”
盡管陳列刻意壓低聲音,但卻逃不過蘇令儀的耳朵。
聽陳列這麽一說,她汗毛頓時就豎起來了。
上輩子作為東臨間諜的她,自然清楚陳列說了什麽。
刺殺很講究門道,刀要恰好割破頸動脈,再深一刀直接拉嗓子割斷其聲帶,以此讓目標變成一隻不能說話的小鳥。
蘇令儀不禁想打爆自己的腦殼子,真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自己的DNA裏頭塞!
明明這些年她已經很有意識地再改變自己出招時候的路數,可遇見刺客,她的腦子和手還是恢複出廠設置,不由自主的用處那刻印在腦海深處的格殺術。
她該說不愧是北境的大理寺卿。能這麽快就察覺出她的身手乃是外國特產?
畢竟東臨的暗衛,雖不能說是樣樣都會,但也大差不差了。
像她,武毒出色,可這就不代表她當斥候便不行,溜門撬鎖,搭橋渡河,那也都是她的看家本領。
慕容澤嘴角微微上挑,看向陳列時,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屑:“陳列,你最近辦案倒是鬆懈不少,這麽明顯的錯誤竟然都會出現在你身上……”
說罷,便將那記錄遺體死因的案本重重地丟在陳列身上。
陳列慌忙接住,麵色驚恐地問道:“王爺,可是下官有什麽做得不對?”
慕容澤沒開口,隻是拿起一旁驗屍用的小刀,將跟前的一具遺體的脖子切了開。
刀尖一挑,一顆小珠子就從血肉中滾了出來。
用案頭的白布擦了擦手,慕容澤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將地下那帶著針尖的小珠子拾起放在白骨碟上,這才撣撣身上浮塵:
“這種東西都沒能驗出來,留著那仵作何用?”
“老臣明白,明日就將那崔仵作辭退!永不錄用!”
慕容澤冷笑一聲:“我說‘陳大人’,你怎麽就看不明白了?”
他話音未落,慕容澤已經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架在陳列的脖子上。
“王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陳列故作鎮靜,可他的額頭已經沁出冷汗。
“這話,不應該是本王問你嗎?你究竟是誰?”
慕容澤的言語中透著冰冷的寒意。
陳列一聽,就撲騰一聲跪在慕容澤跟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解釋道:“王爺,您這是在說什麽啊?臣就是臣啊,難不成王爺在懷疑微臣動了什麽手腳嗎?臣對我朝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見啊!王爺!”
慕容澤繞著陳列走了兩圈,危險一笑,坐在太師椅上。
“嗬,連埋在後頸發尾的刀傷都易容下來了,不錯,你的偽裝,算是我見過第二個稱得上完美的人。
衣著妝容容易改,雖然你刻意在模仿陳列,可他的習慣你終究還是忽略了。難不成你以為憑借一個漏洞百出的偽裝,就能騙過本王的眼睛嗎?”
“陳列”低著頭,眼珠一轉,警惕地豎起耳朵。
慕容澤又道:“陳列為人謹慎,但凡他進過的屋子門上都會夾著根頭發,而你?”
他身子一壓,凝視著‘陳列’,佩劍裏他的脖子又近了三分:
“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現那根發絲就推門進來了。”
屋外蘇令儀恍然,難怪方才陳列帶他進去的時候什麽反應都沒有。
麵對陳列震驚的眼神,慕容澤似威脅似嘲弄的將劍頭一移,身子向後靠了靠,撐著腦袋斜睨著他。
“其二,陳列慣用左手,本王將冊子丟到你身上時,你下意識用的卻是右手。”
“當然,最根本的一點便是這本冊子,他可不會不審閱,就拿著這樣一份漏洞百出的驗屍冊子給本王看。
冒牌的大理寺卿?你從一開始就已經暴露了。”
屋外蘇令儀聽得那是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冒牌貨,不管是聲音相貌還是體型都和真正的陳列沒什麽區別,易容技術都快趕超她了。
如果不是這冒牌貨在小習慣模仿人不到家,又碰上慕容澤這麽個龜毛頭頭,隻怕真就被這個冒牌貨蒙混過去了。
她知道慕容澤腦子好也觀察細致,做事也格外執著認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這樣不死不休地追她到詐屍的地步。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感受到慕容澤那精密腦子帶來的壓迫感。
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不要和太聰明的人當朋友。要不然,哪天被這聰明的朋友賣了都還不自知。
然而比起慕容澤那精密的腦子,蘇令儀更加在乎的……是給這個陳列做偽裝的那個人。
當年在暗衛營,她的易容本事得到了大家的稱讚,就連教導她的醫毒師父最後也未能發現她的破綻,還以為暗衛營闖進了外來人,直接驚動了太子傅明旭。
在鬧出一頓不小的風波後,傅明旭笑著說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話。
趕超她師父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一個易容手段能超過自己的人。
現在出現這樣一個冒牌貨,她也意識到:上輩子那個教導過自己的師父——鬼醫。
終究還是出手了。
此刻她眼神一淩,拳頭不禁被捏得作響。
殺意不禁傾斜三分。
屋內依舊是劍拔弩張的氣氛。見自己的偽裝被拆穿,那冒牌陳列倒是也不惱。眼神變得灰暗,他冷哼一聲:
“哼!被你抓住是我運氣不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