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客來
次日一早便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阮府門前，一對母女被候在門前的婢女恭敬的引入府中。
此時阮府女眷已齊聚在鬆鶴堂，溫老夫人韓氏穿著一身祖母綠如意紋的錦裙，頭上的抹額中間嵌著一顆碩大的墨綠翡翠，手上帶著三四個金鑲玉的戒指，通身貴氣。
“房間可都收拾好了？婉柔她們從江南過來，怕是一時適應不了京城的口味，你記得讓廚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韓氏與二夫人魏氏交代道。
魏氏保養得體，隻眼睛略為狹長，略顯刻薄，“母親放心，我都已吩咐好了。”
韓氏歎聲痛惜道：“婉柔是個命苦的，年紀輕輕就沒了夫君。
這麽多外甥女中我最疼的就是她，薑家欺負她們母女孤苦無依，此番來了京中咱們定要讓她們母女賓至如歸。”
魏氏恭敬的頷首應下，隻心中暗笑。
她的確最疼這個外甥女，畢竟這個外甥女嫁得是最好的。
二房嫡出的三小姐阮璃掃了一眼屋內，疑惑開口，“咦，大姐姐怎麽還沒來，該不會睡過了吧？”
溫老夫人韓氏聞言皺起了眉。
當初她便不同意老大迎娶岑氏那個女人，岑氏不過平民出身，有什麽資格做阮府的當家主母，連帶著她也不喜歡容貌酷似岑氏的阮玉。
若非阮玉身上還有與溫家的婚約，她早就尋個借口將阮玉打發到莊子上省得看了心煩。
阮璃見韓氏不悅，唇角微勾，笑著道：“祖母，不如我去喚大姐姐起來吧。
畢竟薑家姨母和表妹馬上就要來了，大姐姐遲遲不到豈不顯得對客人不敬。”
阮璃心知韓氏在意薑家母女，故意開口挑撥，韓氏聽完果然惱怒起來，“有娘生沒娘養的就是沒規矩！”
韓氏正欲派人去喚阮玉，便聽小婢女通報“大小姐來了”，隨著婢女挑起簾子，一張美顏映入眾人眼簾，阮玉彎唇淺淺一笑頓如美玉生輝。
阮璃不自覺的捏緊了帕子，阮玉這張臉真是讓人越見越煩！
阮玉一一給韓氏幾人見禮，淡聲道：“祖母見諒，孫女昨夜身體有些不適，所以睡得晚了些。”
韓氏喝著茶垂目不語。
阮璃麵露關切的道：“大姐姐得了風寒怎麽還來拜見祖母呢，祖母年邁可過不得病氣。”
阮玉不冷不淡的掃了她一眼，彎唇道：“三妹放心，我隻是有些著涼喝了碗薑湯便好了。
再說祖母精神矍鑠，哪裏看得出年邁來。”
韓氏極重養生，平日滋補藥膳不斷，最怕別人提及“老”“死”兩個字。
她抬眼看了阮璃一眼隱有不悅。
阮璃慌忙道：“那是自然，我隻是太過關心祖母了。”
“玉姐兒。”一直冷眼旁觀的二夫人魏氏慢悠悠開了口，她上下打量了阮玉一番，語重心長的道：“玉姐兒這身衣裙穿著甚美，但顏色未免太過鮮亮了些，隻怕有些不合時宜。”
阮玉穿了一條月色繡紅梅的雲水裙，上著一件緋色小衫，明媚冷豔又不失端莊，但落在剛剛喪夫喪父的薑家母女眼中難免刺目。
韓氏臉色一冷，阮玉不慌不忙的回道：“普濟寺的高僧曾說相由心生命由相定，家中無喪便要穿著鮮亮，這樣才能為府上增添喜，有益於長輩的身體康健。”
阮玉笑意淺淺，不是隻有她們懂得拿捏韓氏。
韓氏一聽是普濟寺高僧所言便沒再多說，上了年紀的人的確忌諱兒孫滿身素裝，薑阮兩家雖有姻親，但什麽也及不上自己的身體。
阮璃怔然的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阮玉竟三言兩語就哄好了韓氏，換作往常她定要受罰。
魏氏也多看了阮玉幾眼，不冷不熱的道了句，“玉姐兒如今倒越發聰慧機靈了。”
阮玉淡淡一笑，語氣幽幽，“人總不能一直糊塗下去，二嬸放心，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魏氏皺眉，總覺得阮玉這話說得古怪，但未來得及多想薑家母女便已到了。
薑姨母是個溫婉美人，一身白裙更襯得她纖細嬌弱，很是惹人生憐。
“姨母，我可算見到您了。”薑姨母她見到韓氏未語先泣，“婉柔日夜惦念著姨母，今日總算得見了。”
她以帕拭淚，對身側的少女道：“羽兒快來見禮。”
薑羽緩步上前，屈膝福禮，聲音嬌弱輕細，“羽兒見過老夫人，老夫人金安。”
薑羽生在江南，皮膚白皙細膩，眉目含情如水，溫婉動人。
母女兩人都一般惹人憐愛，可韓氏看著她們滿身素白心裏卻有點不舒服。
她們雖在孝期，但穿成這樣入阮府實在有些晦氣。
“快坐下吧，一路舟車勞頓你們也辛苦了，一會兒下去好好歇歇，你表嫂已為你們準備好了房間，有什麽短缺盡管與你二嫂說。”
韓氏的語氣雖溫和慈愛，但薑姨母總覺得少了點感情在，按理說姨母該與她一同感傷一番才是。
薑家母女不知方才的插曲，哪裏想得到她們故意惹人憐愛的裝扮反是惹了韓氏不喜。
韓氏抿了口茶，指著魏氏和一直默不作聲的三夫人孫氏道：“這是你二表嫂和三表嫂。”
“兩位嫂子好。”薑姨母知道如今阮府由魏氏當家，她娘家哥哥又做了吏部侍郎，很是風光，便笑著奉承道：“之前便聽二表哥娶了位貌美賢淑的嫂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孫氏沒什麽反應，仍舊坐得安穩。
但這話對魏氏很受用，她彎唇笑了笑，從腕間取下一隻剔透的翡翠鐲子戴在了薑羽手上，“第一次見羽兒也沒什麽好東西，日後我再好好補上。”
“謝過二舅母。”薑羽羞赧一笑，嬌柔的模樣如毫無攻擊力的小白花。
阮玉半斂著眼瞼望向薑羽，眸底深沉一片，孟清霜曾說阮府有人助紂為虐幫瑞王害了澤兒，而薑羽前世正做了瑞王的側妃，她有沒有參與其中？
薑羽察覺有人在看她，抬眸望了過去，瞳孔微微一縮。
她麵容姣好，在江南有不少兒郎愛慕她，但眼前的少女竟讓她生出了相形見絀之感。
薑姨母細細打量著阮玉，“這是玉姐兒吧？”
阮玉淡笑頷首，“見過姨母。”
薑姨母眼中溢笑，“這孩子長得可真俊，冷不丁瞧見還以為是畫裏的仙子呢！”
阮玉雖是孤女，但她未來的夫家卻很了不得，日後也許能幫襯上羽兒。
“見過玉表姐。”薑羽也走上前與阮玉見禮，抿抿唇，害羞的道了聲：“表姐生得真美。”
難怪會得了那麽好的婚事，真讓人羨慕。
阮璃見她們都在誇阮玉，氣得眼睛都快紅了。
阮玉隻淡淡笑了笑，沒與她們母女虛與委蛇，畢竟眼前的和睦怕是維持不了多久了。
阮玉默默掐算著時間，片刻後便聽屋外傳來婢女婆子的行禮聲
阮玉意味深長的彎起唇角，下一刻內間的簾子便猛的被人挑開，阮二老爺阮仲鋒闊步邁進內間，將薑姨母嚇了一跳。
韓氏不悅皺眉，開口叱道：“老二，你今日怎麽慌慌張張的，把客人都嚇到了。”
阮仲鋒哪裏顧得上薑家母女，他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阮玉，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玉姐兒，你當真與溫家退婚了？”
阮仲鋒今早方到翰林院便見同僚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他來了都換上了一種別有深意的眼神。
他當即從裏到外反省了自己一番，內宅沒有妻妾之爭、沒養外室、最近也沒去狎妓，好像沒什麽值得被人說嘴的地方。
後來還是有交好的同僚過來與他打探，他才知道昨夜溫府竟鬧出那麽大動靜。
他哪裏還坐得下，當即跑回阮府去找阮玉問個清楚。
阮仲鋒一開口，屋內眾人齊刷刷看向了阮玉。
反觀阮玉像個沒事人般淡然閑適，迎視著阮仲鋒迫切的目光不緊不慢的彎唇而笑，輕描淡寫的道：“未來得及告訴祖母和二叔，昨夜我已與溫雲謙退婚了……”
阮玉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在說我昨夜用過晚膳了一般隨意。
阮仲鋒怔怔然的看著阮玉，顯然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韓氏先覺一陣頭暈目眩，旋即怒從心起，拍案怒道：“阮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去了便該由我這個祖母做主，你竟敢私自退婚，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裏！”
阮璃心裏湧起狂喜。
她最嫉妒的不是阮玉的相貌，而是她的婚事。
都是一個府裏的姑娘，憑什麽阮玉就能嫁給溫雲謙那般優秀的男子。
現下好了，她竟發了瘋將婚事退了，祖母一定不會放過她！
她正愁找不到阮玉的錯處，沒想她竟自己送上門了，這次定要祖母將她從府中趕出去，讓她徹底消失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