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暴露

聽了阮玉的話莊文生忙拿過詩詞再度翻閱起來。

初看這本詩詞他被那些佳作深深吸引折服,甚至生出了自慚形穢之感。

十幾歲的女娃竟能寫出如此驚人的詩篇,而他枉被尊為大儒,其才情甚至比不得她的十分之一。

不過當時他便隱隱有一種古怪之感,現下聽阮玉提及他終於想明白了那古怪感緣何而來。

他挑出幾篇極有代表性的詩詞念了出來,眾人初聽都與莊文生一樣被震撼蟄伏,可漸漸的也品出不對味的地方來了。

這些詩無一不精,但行文風格和寄予的情懷跨度似乎有點太大了。

前一篇還憂國憂民,後一片才寄情於山水。

前有“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轉而便言“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這若真是一人所寫,這人多少有些人格分裂了吧。

一直靜默不語的尹素婉也蹙眉凝眸,沉吟著道:“且這些詩作的人物角度也皆不相同,有閨中怨婦有滄桑老者,有亡國之君亦有征戰沙場的將軍,的確很難讓人相信這些是一人所作。”

她對男女私事並無興趣,此時也隻是有感而發就事論事。

孟清霜有些慌亂,但也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故作鎮定的道:“這些詩作皆是我有感而發率性所為,有時讀到令我觸動的文章我便會將自己代入其中隨手寫下一首詩來,試問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尹素婉垂下眸子沒再多言,她雖心存疑慮但的確沒有證據證明這些詩不是孟清霜寫的。

莊文生也是如此作想,是以他雖麵色凝重的翻閱著詩集,但並未開口質疑半句。

見他們二人禁聲孟清霜便將矛頭對準阮玉,冷聲發難道:“阮小姐,我本不想追究你盜用我詩作之過,可沒想到你卻要汙蔑我的清譽。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我斷無法容忍,便請阮小姐與我同去京兆府了斷此事吧!”

孟清霜此言有嚇唬阮玉的成分在,若阮玉乖乖賠禮道歉此事便算作罷,不肯也無妨,溫雲謙自會幫她。

屆時有溫府施壓,想那京兆府尹也不敢偏向阮玉。

阮玉偏了偏頭,淡聲開口,“這詩的確不是我寫的。”

孟清霜嘲諷的勾起了嘴角,古代女子就是膽小,不堪一嚇。

“不過……”阮玉語氣微頓,鳳眸微眯劃過如劍鋒般的寒芒,“不過這些詩也並非你所作!”

阮玉目光坦然的迎視著眾人,開口問道:“難道我們兩人的詩作一樣就一定是一個人抄了另一個人嗎?”

眾人靜默,一時沒繞過這個彎來。

忽然有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語氣略帶歡快,“也可能是你們都抄了別人的呀!”

阮玉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原來也是個老熟人。

阮玉頷首,淡聲道:“不錯,正是如此。”

莊文生錯愕抬頭,連忙問道:“那這些詩到底是何人所作?”

事到如今莊文生最關注的已經不是是非對錯了,他在意的是這些堪為神作的詩詞。

這裏麵的詩作隨便拎出一首都有可能引起文壇的劇烈震**,他太想結識這些人了。

“抱歉莊大儒,小女並不認識這些人,但我也無法見有人盜用他人詩作而無動於衷。”

孟清霜簡直怒不可遏,她想不明白阮玉為何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若為搏名她完全可以理解,可阮玉這麽做到底圖什麽啊!

阮玉勾唇冷笑。

圖的就是一樂!

孟清霜委屈的拉了拉走神的溫雲謙,溫雲謙見她眸中泛淚,全然忘了方才的疑慮,附和道:“霜兒所言不錯,這詩集是霜兒所有,豈能因你三言兩語便顛倒是非黑白。”

“誰說我沒有證據了?”阮玉眉眼微彎,如一汪秋水**漾生輝。

阮玉挽袖執筆,將筆沾滿了墨汁,在身側的白紙屏風上揮墨落字。

她寫的是女子多用的絹花小楷,但她筆筆中鋒瘦勁婉通,竟有恣意縱橫之勢。

溫雲謙蹙眉看著,總覺得這字跡看著也有些眼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時刻年。”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

少女身段妙玲瓏,**在外的一小段手腕瑩白如玉,紅裙、白紙、黑墨,濃墨重彩的揉成眼前的一副絕色畫卷。

眾人親眼見證了一首首神作的誕生,所受的震撼遠非方才聽莊文生念誦詩作可比。

阮玉筆走如龍蛇,沒有絲毫的停頓。

她每寫出一首詩詞,孟清霜的臉便白上一分。

她怎麽會知道這些,難道她真的也從現代穿越而來?

阮玉當然不是,這些詩都是前世孟清霜“所作”。

前世孟清霜被譽為昭國第一才女,甚至一度被文人奉為神袛。

她自免不了羨慕嫉妒但又無可奈和,因為就連她也不能不為孟清霜的才學所歎服,那些詩是她一輩子就寫不出的。

溫珩最先察覺到不對,他不相信這些詩會是同一人所為。

縱然人這一生會有不同的感悟,但絕不可能在平順無波時心性發生如此頻繁的轉變。

他雖有猜測卻沒有證據,直到後來在陳國發現了一本詩集,孟清霜的詩全部記錄在冊,但那本詩集卻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存在了。

隻可惜那時昭國正是內憂外患之際,戰亂頻生,沒人分出精力去追究她的騙局。

但這一世她的時間和精力可多得很,孟清霜想借東風扶搖而上,她偏要將她拉下來!

阮玉一直寫到手酸才堪堪停筆,轉身卻看莊文生正目光炙熱的看著她,臉色似乎都亮了好幾個度。

見莊文生一副恨不得她能寫到天荒地老的模樣,阮玉連忙落下筆,開口道:“莊大儒,小女暫時就記得這些了。”

莊文生臉上的光瞬間淡了暗了,像泄了氣的球一下子萎靡起來,阮玉隻好道:“日後小女若再想起什麽定會再給您過目。”

莊文生聞此心情才好了些,擼著胡子詢問道:“阮小姐,這些詩作你是從何得知的?”

言外之意便是他已信了阮玉的說法。

“小女小時候曾有幸看過一本詩集,好像是先父在外打仗時偶然得到的,不過那本詩集早就不在府中了,小女也不知下落。

此番恰逢瓊林盛宴,小女覺得不應讓佳作蒙塵,便想借此機會讓這些詩作得見天日,卻不料反是鬧出了這麽多誤會。”

阮玉隨口扯了一個謊,他父親已過世多年這種事早已無從對證。

聽到這些詩作非昭國所有,莊文生心中遺憾不已。

她掃了一眼臉色冷白的孟清霜,將話題重新拉上正軌,“莊大儒,您有沒有覺得有幾首詩作與孟小姐手中的詩作看起來行文習慣很像?”

莊文生連連點頭,“的確如此。”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文風格,哪怕同為豪放派的詩人,他們的詩作也各有特點。

莊文生各挑出幾首詩來,開口道:“這幾首便很像一人所作,還有這兩首簡直前後呼應,似在同一個地方所作……”

莊文生認真的研究分析著,結果與前世溫珩所得相差不大。

阮玉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的看向孟清霜,含笑溫聲道:“孟小姐,現在輪到你來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