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江舟搖

拂曉時分。

歸雲仙宗的大典正是拉開了帷幕。

無數宗門弟子和長老齊聚在一處巨大的廣場之中,因此其餘地方顯得格外冷清,隻有零散的幾名弟子在巡邏。

沈玉閑庭信步,就這樣隨意的走在歸雲仙宗的寬敞大道之上。

歸雲仙宗在東祖州發布的追殺令在此刻仿佛成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此時已過冬至,細微的雪花飄落。

一名綠衫女子靜靜的等在小路上,眉目清秀,明明沒有露出什麽情緒,去仿佛天生帶著一股傲然。

兩人終於並肩而行。

在他們昨晚達成約定之前,沈玉提過一個要求。

便是讓對方帶他去往歸雲仙宗那頭護山神獸的所在地,這也是沈玉來此的另外一個目的。

負責巡查的仙宗弟子看見一位來曆不明的男子雖然心中警惕,但是當發現那人身旁的綠衫女子後,頓時收起了審視的目光。

雲晴目視前方,說道:“我歸雲仙宗的護山神獸生性喜靜,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幹什麽,但是多半是得不到你想要的。”

沈玉搖頭說道:“無妨。”

歸雲仙宗的宗門廣闊,期間經過了重重疊疊數不勝數的陣法禁製,所幸有雲晴在前方引路,才避免了許多無謂的事端。

最後到達一棟年月許久的閣樓時,有一道極為隨意的目光在沈玉身上掃過,稍稍停留。

沈玉抬頭望去,是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兩鬢斑白,麵容平和。

一直眼高於頂且神情冷漠的雲晴破天荒恭敬朝那人行禮。

中年男子站在閣樓之上的一處陽台,眼中帶有笑意,微微點頭。

雲晴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沈玉望了一眼閣樓上那位男子一眼。

後者笑道:“果然沒有沾染人間氣息。”

沈玉想了想,微微點頭示意,然後繼續朝前方走去。

遠處道路逐漸變得狹小,兩邊皆是陡峭崖壁,如同曲徑通幽,沈玉走了許久,等到轉過一個拐角,視野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片平地,而在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平地之上,有一座盤膝而坐的石佛高高聳立在那裏。

石佛麵容悲憫,腿立地,頭顱卻已在雲霄之上,仿佛天地間隻有一人,頂天立地。

沈玉神色平靜,視線緩緩上移,眼神放在石佛合十在一起的雙手間。

那裏坐著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不高大,不魁梧,甚至整個身軀從遠處望去就是是石佛手中的一個黑點。

赫然是一隻猴子。

它的脖子上還掛著一串佛珠,學那石佛的姿勢盤膝而坐,雙手合十,臉色莊嚴。

沈玉微微挑眉,如此道門大派之中竟然有著一隻信奉佛門的護山神獸,這已經是很有趣的事情了。但是他在意並不是這點。

更主要的是這隻猴子體內的生機極為旺盛,如同江河大海,沒有半點幹渴之一,完全沒有一絲衰老跡象,簡直不像是三千年前的生靈。

就在沈玉打量這的時候,小猴子的身影在那雙大手之上消失。

下一刻。

沈玉微微低頭,這隻歸雲仙宗的護山神獸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軀。

它的眼瞳之中帶著一絲疑惑,又帶著一絲好奇。

...

雲晴等到沈玉的身影消失在後方,就走進了旁邊那座寬闊的閣樓裏。

屋中充斥著一股書卷香氣,不同於宗內的靈力盎然,閣樓裏都擺放著一排排的整齊書架,古籍破舊,卻纖塵不染。

女子目不斜視,輕車熟路的上來閣樓頂端,那位中年男子還是負手而立,遠望著遠處的山河,身旁的桌子上一縷茶煙嫋嫋升起,散落的棋子錯落有致的擺在了棋盤之中。

雲晴輕聲道:“江師叔。”

男子回頭,微風徐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有著一股足以令世間成熟女子沉醉的獨特味道。

他笑道:“他就是你選中的人?我似乎見過。”

雲晴有著出乎所以的恭敬,點頭說道:“追殺令上的那個人便是他,另外他叫沈玉。”

男子微微抬了抬眼皮,有些驚訝,問道:“是道宗的那個沈玉?”

綠衫女子說道:“是的。”

“看來歸雲仙宗這次終於要吃些苦頭了。”

儒衫男子感慨了句,突然微微一動,一股無形漣漪籠罩了整座閣樓。

從樓裏麵看,外麵一覽無餘。

從樓外麵看,內裏卻沒有絲毫生機。

不到幾個呼吸,就有一道虛無縹緲的淡淡黑影在他們眼前一掠而過,眨眼已經是數百丈之外。

中年男子看見這一幕,沉默了一會,說道:“這一次,你是認真的?”

雲晴平靜說道:“從我修行開始,唯一的目標就是此生不受任何人的擺布,若是這次連道宗掌門的親傳弟子都沒有辦法..”

女子眼神破天荒的露出了一絲迷茫神色,半響後煙消雲散,堅定說道:“那便魚死網破。”

中年男子柔聲問道:“有些太快了。”

“師叔,你可知道我為何今日還站在這裏。”

雲晴望著遠處,冷笑道:“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的威逼利誘,師傅前幾日徹底的跟我攤牌,要我做他的雙修爐鼎,不然就讓我這次去不了書院。”

綠衫女子嘴角微翹,說不出的輕蔑嘲諷,“我並不驚訝這些,因為很早的時候就看清楚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我假裝答應他,說這次時候便會履行承諾,然後便去了掌教那裏,師叔,你可知結果如何?”

女子雙拳緊握,寒聲道:“結果他們都是一樣的貨色,西門觀覬覦我的身子,那個老不死的更狠毒,竟然還想奪走我的道運,問我是不是處子,甚至為此還要收我為養女,嗬嗬,這些道貌岸然之輩是怎麽有臉當一門大派之首的,我現在隻知道,若是我再不反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雲晴從小便被所有人當做是長生有望的修行天才,又是這世間一等一大派歸雲仙宗的弟子,多數人看來定然是順風順水,可一路走來,又有誰能知道這些年來的勾心鬥角,以及混雜其中對那些曲折肮髒。

小時候最敬重的師傅,以及在心目中仙風道骨的掌教真人,原來一直都覬覦自己的身子,這是何等的悲哀。

兩鬢斑白的男子眼神中帶著憐憫,緩緩說道:“你生來二十年來,命運多有坎坷,但隻要撐了過去,自然有貴人相助,得以解脫。”

雲晴歎了一口氣,低垂了眼簾,苦澀的笑了笑。

若是其餘人說出這樣的話,雲晴或許在心情好的時候將他打成重傷,可若是心情不好,必然會當場毀了他的丹田,讓他成為廢人。

隻是眼前這人不同,或者說整個歸雲仙宗,她雲晴隻願意信任這一個人,並且有著由衷的敬佩。

中年男子突然問道:“你要讓沈玉對付西門觀?要是輸了怎麽辦?”

雲晴點頭說道:“這是與沈玉約定的事情,若是他死了,自然無人知曉此事的原委,因為本來便是他自己傳信給的西門觀,他生平最為喜愛楊一清,所以一定會來這裏替自己的弟子報仇。”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

雲晴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說道:“師叔,我是不是...有些冷血。”

“不,其實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在整個歸雲仙宗身份有些特殊的男子笑了笑,繼續說道:“我這個書生隻是有點迂腐,所以心緒有些變化,你不必在意,古人說的好,世間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或許隻能看到表麵,卻永遠無法感同身受,所以,你比我強的多。”

雲晴連忙彎腰行禮,認真說道:“不敢。”

這兩個字雲晴說的極為心悅誠服。

儒門的修行者,尤其以書院弟子為主,從不以境界高低判斷什麽東西,而是以心為鏡,以心為證,所以有關於修行的境界劃分,遠遠沒有如道門和劍修以及武者那般複雜。

上三境以上便是儒門的賢人境,此境界幾乎隻已經完成了儒門三立的成就,隻差一步便可成聖。

而歸雲仙宗很久之前有一位默默無聞的書生,數十年如一日的苦讀,厚積薄發,居然在九日間連破數境,踏入那賢人境界,成為了世間最為強大的修行者之一。

當時整座山峰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隻有一位身穿儒衫的書生在峰頂高聲朗讀儒門典籍。

一字一句,不慌不忙,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而這個人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做江舟搖。

也就是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

在遠離閣樓的某處。

沈玉轉頭回望,他的背後憑空出現了一位麵貌威嚴的老者。

西門觀寒聲道:“就是你廢了我的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