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不了,就辭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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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主殿下!”

眼前的人正是衛裳,當今長公主。

張帆哪裏見過這麽大的陣仗,這位是貴人,還是新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怠慢不得,他立即丟了馬鞭跪在地上,膝行幾步,“砰砰”磕了幾個頭,起來時頭上全都是紅印。

“殿下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恕罪。”

衛裳聞言輕哼了一聲。

她最先看向翁汝舟,見她跪地,連忙上前將她拉了起來,一雙瑩亮的杏眸滿是關切之色:“錦斕,你怎麽樣了,可有傷到?”

一旁的張帆聞言臉色鐵青。

又是來找雲錦斕的。

他這九品小官怎麽就有這麽多人掛念著呢?

翁汝舟被她扶起身,搖了搖頭,淡道:“下官沒事。”

方才張帆不過揮了一鞭,她躲得快,連衣裳都沒碰到在,身上自然沒有什麽傷。

衛裳剛鬆了一口氣,餘光一瞥,突然驚道:“你的手怎麽了?”

翁汝舟垂下眼,將磨得泛紅又生了凍瘡的手縮起,“不過是凍傷。”

“怎麽會是凍傷?”

衛裳顧不得尊卑就要去握翁汝舟的手,翁汝舟後退兩步,跪地道:“公主。”

翁汝舟一直是以男裝麵世,衛裳也一直以為她是男子。

男女有別,即使衛裳再不懂事,翁汝舟卻不能害了她。

畢竟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卑微的九品小官,又何必將衛裳拖入泥沼當中?

衛裳見她跪地,伸出的手滯了一滯,又縮了回來,不自在地捏著衣角,“錦斕,你起來罷,別跪著說話。”

話落,她又轉頭指著跪地的主簿,斥道:“你來說,錦斕他怎麽會成這副模樣?”

主簿冷不防被點了個命,驚得身上都起了冷汗,連忙看了一眼翁汝舟。

隻見她如青蔥削長的指尖沾染著汙垢,看起來像是泥土,褲腳也濕噠噠的,在這麽冷的天裏定是不好受。

他想了想,斟酌一番道:“應該是刷馬的時候弄成這樣。”

“刷馬?”

衛裳驚愕不已,粉嫩的麵龐瞬間因驚怒而染上薄紅,“刷馬這活計明明是下人幹的,監官哪裏需要幹這些活?”

說著,衛裳扭頭看向張帆,一頭珠翠在宮燈照耀下光滑如月,氣勢逼人,“你是太仆寺寺丞?”

張帆嚇得一個激靈,膝行兩步,磕頭拜道:“臣是。”

“你這活計到底是怎麽安排的,為何堂堂一位監官要去刷馬喂馬?”

張帆聽出了公主殿下聲音中的驚怒,心中暗中叫苦不迭,抬頭磕磕巴巴地道:“稟、稟公主,下官、下官隻是想讓雲監官熟悉一下太仆寺事務,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熟悉事務?

衛裳冷嗤一聲。

她雖生在世家,在金窩銀窩裏嬌養長大,但她可不傻。

熟悉事務哪裏需要幹這些髒活,分明就是這人喜歡折辱錦斕!

“是嗎?

衛裳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抬手扶了扶雲鬢上的金步搖,這才慢條斯理地道:“依本宮看,你這個太仆寺寺丞也需要好好熟悉一番事務,今兒個,你且把馬糞挑了罷。”

挑馬糞?

這不是折辱人嗎?以後他還要不要在太仆寺呆下去了?

張帆一張臉憋得青又青,紫又紫,衛裳看著他斥了一句:“還不快去!”

長公主一聲令下,張帆哪裏敢違抗,磕頭應了一聲“是”,隻好戰戰兢兢爬起,哆哆嗦嗦地去馬廄裏,準備把馬糞給挑了。

剛一入內,臭氣熏天的馬糞味幾乎將他暈了過去,張帆臉色發黑,卻隻能將牢騷話盡數咽下肚。

怕啥,這太仆寺窮酸得很,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想必不會在這裏久待,他到時候再偷個懶便得了。

誰知,衛裳像是知道他想法一樣,隨手指了一個宮人道:“你去看著他,不準他偷懶,若是偷懶本宮便賞他幾棍子。”

張帆聞言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馬糞裏。

處理完惡人,衛裳高興地轉身看向翁汝舟,彎身將她扶起,拉到寮房裏說話。

太仆寺的寮房狹窄又漏風,衛裳一個錦衣華服,金嬌玉貴的公主站在其中顯然十分不搭調。

宮人體貼地熏上香薰,掛上香囊除臭,又在破舊的板凳上鋪上茵褥,把寒酸的寮房布置得整潔漂亮。

衛裳見狀滿意了,這才拉著翁汝舟坐在椅上,問她:“錦斕,你是不是和皇兄鬧矛盾了,怎麽皇兄這樣對你?”

翁汝舟聞言淡淡一笑:“我確實愧對聖上,如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她下手殺害衛予卿,他也不會這般恨她。

但是,這命令分明就是劉蔚下的,她不遵循也是死路一條。

翁汝舟竟有些茫然。

好像不論如何做,她都會陷入絕境。

不殺衛予卿,劉蔚會讓整個雲家陪葬。

殺了衛予卿,他卻卷土重來,陷她於萬劫不複。

“錦斕,我帶你去見皇兄好不好?你們其中一定有誤會。”衛裳想不明白,明明麵前的人和皇兄曾是摯友,怎麽會鬧到這種地步。

翁汝舟聽聞她的話,唇微抿,眼尾垂下淡淡的弧,“下官已經見過陛下,我們二人之間,沒有誤會。”

衛予卿知道這一切是劉蔚指使的。

但下手的人,依舊是翁汝舟。

她洗脫不掉罪孽。

翁汝舟淡淡搖頭,對衛裳安撫一笑,“為今,下官隻希望陛下會忘掉我。”

如果衛予卿漸漸淡忘了她,翁汝舟便可以安然渡過一輩子。

即使是蝸居在太仆寺,一生升官無望,也沒什麽可惜的。

她的目光落至窗外,看著遠邊山色,寥寥星影,眼神漸漸放空。

“大不了,就辭官吧。”

遠走他鄉,總有一處是她的閑靜去處。

“錦斕!”寮房忽然急急踏進一道頎長身影,身著藍裳,麵色焦急。

他抬眼一望,望見衛裳正坐在屋中,登時一驚,惶然跪下。

“怎麽了?”

翁汝舟見那人是宋舒,眉心蹙緊,心中已然有了預感。

待衛裳免禮過後,宋舒連忙站起,望向翁汝舟,急道:“你家中托人向我傳話,勸你趕緊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