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另有所圖

東府沒有食不言的規矩,不時就會聊幾句。

王安妤專注吃飯。坐在身旁的王淑寧見她都不怎麽動筷子夾菜,將自己喜歡的清蒸鱸魚撿著最嫩的地方,給她夾了一筷子。

“嚐嚐,我最喜歡吃這道菜了。”

王安妤道了謝,在她期待的注視下,還是夾起來嚐了口。

“很好吃。”

王淑寧很高興,忙又給她夾。

“妤姐兒食魚不服。”

王安妤猛然抬頭去看。王崢一如既往的平靜,讓她有一瞬懷疑方才的話是否出自他之口。

“那怎麽辦?你快些吐出來。”王淑寧慌張道。

“無事。”王安妤將剩下的一些魚肉也一並吃了,“這病症,很早就好了。”

九歲那年,廚房五六日沒有送吃食,僅有的幾十個銅板又用來賣炭了。三人餓得受不了,小茴帶著原身夜裏偷偷跑去前院,將觀景池砸了個洞,撈出幾尾鯉魚烤來吃。

餓瘋的時候哪裏還管顧得上別的。

那回原身全身起疹,燒了兩日,反倒因禍得福,病症也徹底好了。

王淑寧一時語塞,看著她將一大塊魚肉吃完,不知所措,求助地望向母親。

顧氏仔細觀察,見王安妤確實沒有不適,放下心。

她懂一些醫理,知道不服之症若是嚴重,會危及性命。此病乃是不治之症,甚少有人能痊愈,大多都是盡力避著,以防接觸不服之物。不知妤丫頭是怎麽好的。

王安妤無意提起這些,他們眼中的探究,隻當沒有看見。

顧氏善解人意,轉而問起王崎康平縣主之案審理的進度。

王安妤聞言,不由豎起耳朵,連夾菜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王崢瞧見,心中歎息。任她偽裝的如何尖銳,到底還是個小孩。

於是不等兄長開口,就撿著能說的開口。

“沈世子已經被羈押。仵作查驗了康平縣主屍體,確定是中毒身亡。馮將軍找到縣主生前的侍女,證實縣主自半年前身體突然變得虛弱,有疑似中毒之症。為她治病的大夫也被帶到了刑部,很快就能有定論了。”

王安妤聽得入神,無意識嚼著脆筍。王崢夾給她的菜,也沒有發覺,一同喂入口中。

“父親,您可要好好審理,定要嚴判凶手,還康平縣主一個清白。她真是太慘了。”王淑寧小時候見過康平縣主,為她颯爽的英姿所折服。

誰能想到,這樣如驕陽般明媚的女子,會葬送在枕邊人手中。

王崎點頭:“這是自然。”

“縣主所中何毒,可有眉目?”顧氏知曉的內情更多一些。

王琦沉思。

昨日有位遊醫,自稱知曉康平縣主所中之毒。

據他所言,此毒名為黃粱夢。中此毒者,初時體乏、盜汗、多眠。深者,驚夢、脾虛、嘔吐,咳血,無藥可治。

且此毒不傷內腑,與其他毒藥不同,肌理並不會顯示明顯跡象。

而且……

他與王崢對視一眼。

此毒,他們並非第一回遇見。

隻是不知,其中可有她的手筆。

用過午膳,王安妤拗不過王淑寧的拉扯,被邀請去院子參觀。王清覺不知為何也跟了過來。

一路上姐弟倆鬥嘴不斷,王安妤很少插話,問起時也才答一二。

王淑寧的院子不算很大,但布景設計顯然是用了心的,處處假山盆景點綴,時時聞花果飄香。

“今日不算熱,就在院子裏坐吧。”

王清覺在王淑寧兩人進屋之前先開口。

王安妤聞言,心中劃過淺淡笑意,果然是來防她的。

王淑寧毫無察覺,吩咐著丫鬟將茶果擺上來,興高采烈與王安妤說起天祝節的安排。說望江樓吃食精美,但價格不菲。又說花容閣新出的胭脂,千俏館漂亮的成衣與首飾,晚上明德街各式的花燈。

“你若有喜歡的,我都送你。”

“二叔向來節儉,樸素,想來四姐姐也不會喜歡那些俗物。”

王清覺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安妤,等著她的回答。

二姐姐被家裏寵著,哪裏知道外麵人心涼薄。二叔雖好,但西府的幾個兄弟姐妹卻沒一個簡單的,心裏不知都算計著些什麽。他若不替二姐姐看著些,隻怕被哄得一文不剩還當傻開心呢。

王淑寧便是再單純也察覺到弟弟話中另有深意。

“你這般閑,想來夫子布置的課業都完成了?”

“讀書哪有姐姐重要。”王清覺打定主意不走。

王淑寧拿他沒法子,看向王安妤時目含歉疚。

說不生氣是假的。若是前世,王安妤定然先送他一鞭,拂袖而走。之後還要跟父兄告知,再收拾他一頓。

而今她的身份,被防著也是正常。她自知從未生出攀附之心,在旁人看來卻是不然。

“父親之前罰抄的經書,我還未完成,隻怕不能陪同去。”說著她起身,語氣平靜,“今日多有叨擾,時辰不早了,我便先回了。”

不待王淑寧挽留,她便循著記憶往外走。

王淑寧來不及管惹事的弟弟,忙追了上去,想替他描補一二,又不知如何開口。

王安妤到青鬆閣時,老夫人還在午睡。她在外麵行了禮,沒讓嬤嬤叫醒。

老夫人對她或有疼愛,也隻是些末丁點,她不是從前缺愛的原身,旁人隨手給的糖,就能讓她歡欣雀躍。

之後又勞煩府裏丫鬟給顧氏打了招呼,以免失禮。

“四妹妹……”

“我與車夫約好未時回,時辰也差不多了。若是伯母問起,這般回答便是。”

她看了眼默不作聲跟在後麵的王清覺。以顧氏作風,便是對她無甚感情,失了禮數,也要責罰。

事情隻她仨人知,她已承諾不會多言,想來姐弟二人也不會多說。

等顧氏得到消息,王安妤已離開半晌。

王崢跟兄長在書房議事,聽說起初並不在意:“她性格向來孤僻,不必在意。”

王崎卻並不這樣認為。

他見過王安妤寥寥幾麵,每回都有不同感受。

幼時,她生母還在,雖庶女出身,但天性單純,乖巧可愛。韓氏離世後,中間這七八年,她經曆了不少,周身帶著沉鬱,言談舉止小心翼翼,瞧著像無根之萍,對誰都滿身尖刺。

然這次再見,她又有了很大的變化。眉目沉靜,行進有度,像是有了立身依仗,變得安和沉穩。眸色清亮,城府初現端倪,若是再有人從旁教導,前程還未可知。

“我瞧著她對你很是防備。聖上的處境今非昔比,你也能鬆快一些,白家已不足為懼。”

王崢苦笑。

十多年的冷漠,父女之情又豈是一朝一夕能修複的。

兩人談話還未結束,王清覺就被顧氏遣了過來。

顧氏三言兩語就從女兒那裏套出了事情的經過。

“你倒是出息了,學的本事都用在擠兌自家人身上。我是管不住你了,去尋你父親,看他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