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妯娌過招
王家祖上，世代為農。
王崎父親讀過書，識得幾個字，已算是同輩中有出息的了。
後來他教授他識字的老童生家中沒落，便將女兒許給她為妻，以求庇護。
父親早逝，王崎與弟弟王崢，妹妹王灼，皆由母親一人撫養。
為供他兄弟二人讀書，老夫人白日走街串巷賣豆腐，晚上還要給別人漿洗衣物，以獲得微薄的收益。
幸而王崎讀書天賦極高，又極為刻苦，年僅十八就高中狀元。是大乾建製以來，第一個連中三元的讀書人。
興正帝即位，為肅清江南官場不正之風，賜他天子劍，任八府巡撫，遣往江南。
王安妤聽娘親講，大伯在江南的三年，稱得上血雨腥風，斬於他劍下的貪官汙吏，不計其數。自此大伯便有了一個戲稱——玉麵閻羅。
王安妤隻在幼時見過這位名揚大乾的伯父。記憶中，他很是溫和，荷包裏裝著各種果子，專哄小孩吃。
正想著，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
王崎妻子乃弘文館顧學士幼女，府中並無其他妾室。顧氏有二子王清許，王清覺，一女王淑寧。
現下在門口迎客的正是長子王清許。
王安妤跟在眾人身後，默不作聲，冷眼看著王清芸姿態親昵與王清許交談，並不摻和其中。
“四妹妹。”
她稍一怔愣，反應過來王清許口中的“四妹妹”便是自己，忙還了一禮。
王崢瞧著她端正規矩地行禮，眸色軟和了些。
王清許像是沒發現她的走神，轉身帶著他們往內院走。言談間風度翩翩，氣質盡顯，已頗有長房嫡子之風。
王崢瞧著他接人待物，親近又不顯諂媚，客氣又不過分疏離，滿意點頭。
日後王家還是要靠他們年輕一輩撐起來。王清許作為這一輩的領頭人，默認的家主人選，其言行舉止都得令人信服。
一路上遇見的丫鬟婆子，目不斜視，進退有序，顧氏管家之法，可從中窺見一二。
白氏心中不屑。
若論起來，還是她白家曆史久遠，家底豐厚。白家可是高祖親封的四大家族之一，顧家算什麽。偌大的盛京，匾額掉下去，都能砸死個把五品官。若不是有張貴正與王崢這兩個出息的女婿，誰知道他顧學士是誰。
教養好女兒，日後尋個好親事，能帶來的便利，不可估量。
她看了眼與王清許談論書畫的王清芸，滿眼得意。
盛京再無比她女兒更優秀的女子了！
繞過前廳，後宅才算得上真正的雅致，五步一廊，十步一景，水榭亭台，江南風韻。
“前邊就是青鬆堂，祖母與父親，母親都在呢。”
王清許正說著，就見王崎懷抱一小兒，麵上滿是笑意，走了出來。
“都來了。康哥兒，來跟各位長輩打聲招呼。”
說著執起小孩胳膊，衝他們晃了晃。
才七個月大的小孩，哪裏能說話，不過是逗趣罷了。
王崢走上前，衝兄長行了一禮，伸手就要抱康哥兒，被王崎躲過了。
“我才從你嫂嫂手裏哄來，還沒稀罕夠呢。”
王清芸盈盈屈膝，起身時從手腕解下雕工靈巧的手鐲，晃動著上麵的銀鈴鐺，哄得孩子轉頭來看。
見王崎注意到自己，才又說道：“伯父莫怪，侄女隻覺得這孩子天真可愛。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王崎意味不明的掃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後跟著的管家道：“金管家的孫子，今日抱來給母親祝壽。”
王清芸麵上笑意瞬間僵硬。
她想著，能被伯父一家搶著抱的小孩，出身自然不凡。聯係張太師女兒去年生育的消息，想著或許是麵前的小孩。
誰料想，竟是個下人家孩子。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將手中的鐲子往前送了送：“原是金管家孫兒，這手鐲當是見麵禮，願他日後能平安順遂，光耀門楣。”
王崎示意金管家去接。
“芸姐兒才華出眾，她送的東西定然也沾了文氣，以後咱們康哥兒是要考狀元的。”
金管家連連道謝，上手將鐲子接了過去。
“都站在門口作甚，今日是要在外麵祝壽？”
顧氏邁著步子出來。
先送丈夫一個白眼，才又笑意淺淺的看向西府一行人，說道：“母親在裏麵候著呢，都進吧。”
王安妤綴在後頭，慢慢往進挪。
正堂上，老夫人穿著喜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瞧著他們進來，端正了坐姿，斂了斂神色，語氣和藹：“都來了，安姐兒也來了。”
王安妤一直低著頭，看著腳下花紋素雅的地磚，耳旁是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交談聲。
“妹妹？”
王淑寧瞧她一直垂著頭，繞到後麵跟她打招呼。
待靠近些，才發現她格外瘦小。明明隻比自己小一歲，身量矮了半截。麵頰上顴骨凸出，棱角分明。露在外麵的手指，皮膚暗黃，隱隱能看到老繭。
這是二叔家的四妹妹嗎？
王安妤進門就瞧見伏在老夫人膝前笑鬧的王淑寧。她顧盼神飛，周身都是嬌養出來的高貴。
“二姐姐。”
是二叔家的四妹妹。
她明年及笄，關於高門內帷的陰私，母親偶爾也會教導一二。她隻想著旁人家或許有，但她們王家家風清正，卻未料眼見為實。
瞧著王安妤風一吹就倒的柔弱樣子，她伸手虛扶著，壓下眼中的驚訝，與她一同坐在了角落。
王清芸一番討巧賣乖，哄得老夫人喜笑顏開，拉著她親近。
眼角掃到角落裏陪著王安妤的王淑寧，眸色一轉，朝顧氏問道：“伯母，怎麽不見二姐姐。”
顧氏懷了還抱著康哥兒，聞言頭都沒抬。
“芸姐兒眼睛不大好？她那麽大人在那兒坐著呢，你瞧不見？”
被顧氏這樣不留情麵地嘲笑，她有些下不來台。
白氏一看女兒被冷待，便坐不住了。
“大嫂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們進來半晌，也不見寧姐兒過來問好，我家芸兒才有此一問。”
“要我說，大嫂隨性肆意慣了，可也不能怠慢了寧姐兒的教養。她畢竟是我們王家嫡女，這樣不懂禮貌，不知身份的跟個庶女坐在一起，實在不成體統。”
顧氏抬頭，懶散的宛如施舍般，給她一個眼神：“你倒是好教養。”
“你……”
“伯母，”王清芸攔下白氏，“是我不好，您別跟母親置氣。”
平日她這樣委曲求全，定會被眾人好一番安慰。
然，顧氏卻不接她的招，理都沒理她，專心哄著懷中的康哥兒。
仿佛她這個嫡女，還不如一個下人家的孩子重要。
老夫人見氣氛冷下來，卻全然沒有要緩和的意思。她朝坐在角落的王安妤招招手，溫聲說道：“妤丫頭，過來我跟前。讓我好好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