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退為進

“四妹妹。”

王清芸表情幾經變化,重新掛上了笑容,眼中含著歉疚:“此事,都怪那小廝,若非他一口篤定店裏的掌櫃將甘嬤嬤稱為掌櫃,母親也不會關心則亂,沒有過多求證,就將嬤嬤帶過來了。現下真相大白,-也能還嬤嬤一個清白。”

王安妤沒搭話,解了捆住甘嬤嬤的身子,幫她整理淩亂的頭發。

白氏咬著牙,接到女兒的暗示,不得不開口:“妤姐兒……”

“夫人,”王安妤打斷她的話,“甘嬤嬤確實年紀大了,您念著她身體不好,想為她尋個養老的地方,女兒明白。我瞧著南山的莊子就不錯。母親以為呢?”

白氏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眼眸變得幽深,打量了王安妤一番後,才開口道:“妤姐兒想的周到。如此,便早日送甘嬤嬤去南山安享晚年吧。”

事情的走向,讓眾人一頭霧水。

夫人不是要懲罰甘嬤嬤暗扣主子銀錢的事嗎?怎麽又成了給甘嬤嬤養老了?

“煩請夫人安排馬車,送甘嬤嬤一程。”

白氏扯了扯嘴角:“應該的。”

甘嬤嬤糊裏糊塗被帶回了清揚小築。

“姑娘,您要趕老奴走?”

王安妤扶著她坐下。

“嬤嬤,南山風景秀麗,氣候宜人,又是父親名下的莊子,夫人的手伸不了那麽長。你是老夫人送來的人,父親因此也能照看些。你在那裏養老,我又能放心。”

“老奴走了,姑娘可怎麽辦?”她也不傻,夫人對姑娘的針對,她看在眼裏。

“我到底是父親的血脈,她不敢太過。”

好說歹說,才讓甘嬤嬤點頭。

王安妤將匣子裏的銀錢都塞進甘嬤嬤的包裹中。年鶴延留下的一角銀子,被她換成銅板。因純度實在罕見,按照一兩換一千三百文,兌了三千文。她都一並給甘嬤嬤帶上。

白氏安排的馬車停在後門,王安妤親自送甘嬤嬤過去。

“姑娘,您要保重。”

目送馬車遠去,她才轉身回去。

夫人身邊的孫嬤嬤,侯在院子門口。

“四姑娘,夫人說您擅自離開院子,違背了老爺定下的規矩,理應受罰。念在事出有因,隻罰跪兩個時辰,由老奴監督您。事不宜遲,就在此地受罰吧。”

王安妤看了眼腳下鋪滿鵝卵石的小路,又看了眼目含得意的孫嬤嬤,屈膝跪了下去。

今日能讓甘嬤嬤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結果。

她沒有遲疑,跪了下去。

兩個時辰,如幾度春秋一般漫長。

王安妤稍有放鬆,孫嬤嬤就厲聲嗬斥。

等兩個時辰過去,她就像從水中撈出一般。身上餘毒未清,能堅持到現在也是強撐著一口氣。跌跌撞撞回到臥房,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醒來時她半躺在**,外麵靜悄悄的。

膝蓋上細密的疼痛,讓她隻單單是起身的動作,就疼出一頭冷汗。

拖著身子爬到桌邊時,她大口喘著粗氣。

茶壺裏空空如也。

她將頭無力地抵在冰涼桌麵上,嘴角溢出輕歎,眼中滿是苦澀。

燒水的耳房太遠,以她這樣的身體狀況,爬出門怕是就要暈倒了。

幸好,為了方便拿取,甘嬤嬤將化瘀膏放在床頭抽屜裏。

她撐著身子挪回去,忍著疼將瘀血處慢慢揉開,再仔細抹上藥。

到這時候,她反而平靜下來。

藥效揮發的時候,抓心撓肝的癢,從骨頭裏往出滲。

她抓著被褥,咬牙堅持,忍著不讓自己去撓。

輾轉一夜,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醒來時,窗前坐了個熟悉的身影。

年鶴延來時,就發現院子裏異常安靜。夜黑透了,也不見有房間點燈。

直到天亮,院子裏也靜悄悄的。往日,甘嬤嬤該起來清掃院子,伺候王安妤洗漱了,這時也不見蹤影。

王安妤一夜都睡得不安穩,他擅自把了脈,鬱結於心,氣血虧空。

“往後倒是不必擔心你被旁人發現了。”

王安妤靠著床頭坐直身子。不肖他多問,就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略略說了一番。

年鶴延安靜聽她說完,倒了杯溫水地給她。

一個身處上位的夫人,一個滿腹算計的姐姐,王安妤對上她們,哪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你可知,差在哪一步?”

王安妤點頭。

她看似以退為進,保全了甘嬤嬤,但到底讓白氏母子如願斷了她左膀右臂。明知對方設套,就該再小心行事一些。

“是,也不是。”

他接過空了的茶杯,耐心給她解釋。

“以有心算無心,你便先輸一籌。王夫人統管全家,府中之人皆依她行事,便是你再小心,也總會被抓住把柄。與其藏著掖著,在你表哥將契書送來時,你就該往正院告知一聲。”

王安妤語塞。此事是原主瞞下的,她擔心白氏借機將東西扣下。

朱雀街的店鋪不便宜,外家定是花了大功夫才籌得這些銀錢。她不願就這樣拱手相讓。

“王夫人看重名聲,定然不會為了幾百兩銀子,戴上一頂貪墨庶女嫁妝的帽子。”

王安妤認同點頭。

若她早些重生,至少能避免表哥被外放的結果。

“其三,既然你已被迫認下惡意詆毀嫡女的事情,就該適時加以利用。”

白氏母子塞給甘嬤嬤的罪名是貪墨主子銀錢,挑撥母女情分。在店鋪被發現後,她便可就此認下,府中的月例銀子按時發到手中,被她用來買了店鋪。但她因妒忌嫡女,惡意誣陷,才謊稱沒有拿到。

這般,便能保下甘嬤嬤。

若是還想回敬白氏母子,便將二人高高架起。先吹噓白氏的仁慈,再追捧王清芸的寬容。不需要多少演技,隻要白氏說出一個不字,她就痛哭流涕,悔恨交加,擺出不求得原諒就羞憤而死的架勢。

白氏為了著“仁慈”的名頭,也會捏著鼻子認下。

王安妤聽得似懂非懂。她習慣直來直往,一力降之。

年鶴延看她眼神懵懂的樣子,緩了語氣。

“不論怎樣,你受製於人,總是艱難。”

她的母親出身鄉野,又早早去世,教導給她的少之又少。讓她立時就成長起來,未免有揠苗助長之嫌。

王安妤不懂他內心複雜的想法,隻覺得他好厲害。

白氏和王清芸母子倆心計深沉,善於偽裝。她前世有縣主的封號,又有將軍府為靠山,也栽在了她們手中,妄論小白菜似的“王安妤”。

“你們那裏,也會有這樣的人嗎?像夫人一樣善於偽裝,像王清芸一樣首鼠兩端的人?像我這樣癡傻蠢笨的人?”

年鶴延沒有回答。

王安妤便不追問。

兩人已然有了默契,牽扯到對方秘密的事情,不會深究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