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執刀

吃完了飯,檀聞舟想回去休息了,見檀玨仍拉著盛懷瑜談經論典,她打了個招呼便自己先回去了。

門房特地收到主君的令,在大門口翹首以盼,見到檀聞舟回來這才鬆了口氣,說主君在書房等他。

檀珩的書房還亮著燈,檀聞舟好奇地走進去,發現父親果然還沒睡。

“回來了?”

檀珩身姿修長,披著一件月白色常服,握著一卷書從屏風後踱步而出。

如芝蘭桂樹,一身風姿儀態,多少人追求不得,而心向往之。

檀聞舟偷偷的聞了聞自己身上的酒氣,暗道不妙,明知故問:“父親?你還沒睡呢?”

檀珩深深看了一眼她:“現在什麽時辰了?”

她看了一眼角落裏的更漏,已經快亥時了。

“深夜才回來,一身酒氣,成何體統?”

檀聞舟訕笑:“今日二叔多留了一會,孩兒也不好拒絕......”

檀玨在檀聞舟這裏唯一的用處就是能拿來頂包。

檀珩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也懶得追究,閑閑地翻了一頁書,不經意道:“哦?你二叔跟你們說什麽?”

檀聞舟便一五一十地將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檀珩隨意的點點頭,狀似不經意問道:“你覺得這孩子如何?”

“盛懷瑜?”檀聞舟一愣。

他點頭。

檀聞舟沉吟道:“聰敏上進,長相端正,但是心思太深,不是聞鶯的佳配。”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了了,聞鶯嫁給他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檀珩點點頭:“眼下聞鶯越來越大了,來議親的人也多了,以後若有看得上的,你也留意著些。給你母親上柱香,再回去睡。”

檀聞舟道:“是。”

待到檀聞舟走後,檀珩才歎了口氣,踱步去了芙蓉閣。

翌日清晨裏下了一場難得一見的鵝毛大雪,一覺醒來,推開房門,一陣北風裹挾著雪花撲麵而來,冷得一激靈。

宋先生特地恩準休息一日,檀聞舟起得比平時晚了些。

檀珩今日休沐,便來了書房,查看聞舟的課業。

檀聞舟則坐在暖爐邊臨摹趙孟頫的字帖。

是一卷靈飛經,已經臨摹了大半,墨跡尚未幹透,綠蕪拿起一張,放在火爐上頭慢慢地烘著。

科舉考場上,字跡好壞尤其重要,有的學子文章寫得精美絕倫讓考官望而興歎,可是若是字跡一塌糊塗,也隻能被硬生生往後挪幾個名次。

暖爐裏的銀絲碳燃得正旺,房間內暖洋洋的,香氣馥鬱,綠蕪一邊幫忙收拾一邊打瞌睡。

藍蕊將門推開一條縫,小心地不讓呼嘯的冷風吹進房裏,她輕輕說道:“少爺,蓉姨娘帶著二小姐來給您請安了。”

檀聞舟筆尖一頓,道:“快讓姨娘進來吧,別著涼了。”

蓉姨娘進來後,看見檀聞舟仍在寫字,也不好直接開口,隻能站在一旁等著。

麵子上的功夫,一向是要做足了的。

她偷偷瞧了一眼那扇竹枝屏風。嫋嫋青煙穿過香爐的間隙,屏風上的人影若隱若現。

青萍是個沒眼色的,半盞茶的功夫都沒有,竟然開口:“少爺,蓉姨娘還在呢。”

綠蕪幾乎白眼翻到天上。

果然,蓉姨娘聽到這話,忙不迭道:“妾身不打緊,是妾身不好,擾了大少爺讀書。”

檀聞舟笑道:“姨娘別怪我,先生說抄寫經文貴在專心,方才還有兩個字就快抄完了,才讓姨娘多等了一會。”

蓉姨娘頭就沒抬起來過:“怎麽敢怪少爺,是妾身不好。”

檀聞舟一笑而過,道:“姨娘今日有事?這個月的月例和炭火聽春娘說,特地給姨娘的院子多撥了一些。”

“春姑姑做事,妾身一向是放心的。”

蓉姨娘拿出懷裏繡好的白兔兒毛圍脖,誠惶誠恐地遞給檀聞舟:“這是聞鶯這幾日日夜不休做好的圍脖,還說擔心‘阿兄’讀書辛苦,寒冬臘月的,帶上圍脖會暖和些,少爺不要嫌棄。”

檀聞舟啞然,當她傻嗎?哪裏會是聞鶯這丫頭做的?她能繡出這麽好看的花樣子?檀聞舟真是無語了,她心照不宣的收下,還很是感激的道了謝。

“哪裏敢讓少爺謝妾身,給少爺做這些,是應該的。”

屏風後,檀珩咳嗽了一聲,蓉姨娘這才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慌忙給檀珩行禮問安:“主君......”

“好了,你到底是聞舟的庶母,不必如此見外,起來吧。”檀珩抬手,示意她起身,蓉姨娘這才起來。

藍蕊新沏了一壺茶來。

檀聞舟奉給父親一杯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檀珩喝了一口,他淡淡道:“今日朝堂上,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

“太子在青州買了不少的田地,圈地數目巨大,連一貫寵愛太子的陛下也動了氣。”檀珩忍不住訝然,曆來儲君難當,太子無異於自掘墳墓。

檀聞舟有些不解:“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四海都是他的,圈地做什麽?”

檀珩笑著搖搖頭:“誰知道呢,太子自小沒了生母,性情浮躁,貪圖小利,這樣做不是沒有可能。”

“父親,你不是……”

檀珩身兼太子太傅,是東宮名義上的老師,照理說應該是太子一黨的,竟然說起太子時,似乎十分鄙夷。

檀珩卻搖搖頭,繼續說道:“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檀聞舟默然,她認真的想了一會,答道:“於我而言,是慈父,於國而言,是父母官。”

檀珩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滿意,繼續問道:“對於陛下呢?”

檀聞舟張了張嘴,道:“這是揣測上一意?”

檀珩挑眉:“你不敢?”

檀聞舟搖頭:“父親請饒恕孩兒冒犯,我以為,父親在陛下心裏,是把刀。”

“何解?”

“父親是刀,陛下是執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