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卷軸回憶

宮人應聲離開,整個殿內隻剩他們倆。

清顏的寢殿此時並不整潔,甚至有些淩亂,被眾人踏髒了的地麵,散落一地的首飾,隨意丟棄的衣裙……

甚至她剛剛換大行衣服時,隨手換下來的褻褲,眼下正大大方方地倒吊在椅背上。

新皇繃直身子靜靜站了片刻。

等人都退去,整個人慢慢鬆弛了下來,收斂了君臨天下的氣勢。

他的眼神再次不留痕跡地在她的寢殿上轉了一圈。

清顏身為齊妃,寢殿還是夠規格的。

她還算得寵,屋子裏的一應物什不失奢靡,偏偏又不顯庸俗,房間反而布置得有些典雅。

香爐裏燃著的是百濯香,不遠處的書桌上,筆墨紙硯都是名家製作,牆上掛著先皇禦賜夏禹玉的《溪山清遠圖》。

他的視線定定地落在這張圖上,一瞬間,陷入了回憶。

清顏捂著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也隨著的他的視線落到了牆上的畫上。

“朕今日得了此畫,梁王——”

武皇遇刺,梁王受了重傷,武皇有賜畫補償之意。

眼看皇後和太子的臉色不太好,清顏上前一步,搶先道:“夏圭字禹玉,南宋臨安人。他的山水畫師法李唐,又有自己的獨特風格……他喜用禿筆,下筆較重,老蒼雄放……山石的皴法上,常先用水筆淡墨掃染,趁濕用濃墨皴,就形成了水墨混溶的特殊效果,被稱作泥裏拔釘皴……”

多虧了九年義務教育語文的摧殘。

學個課文得背作者哪裏人叫什麽、字什麽、別號什麽,作者生平什麽家等等……所養成的習慣。

她記性很好,說起來洋洋灑灑,最後笑眯眯地看著武皇。

她平時呆呆木木裝傻充愣的,此刻眼神晶亮璀璨,活像一隻耀武揚威驕傲討好的小兔子!

眼裏的含義不言而喻,皇上,此畫,我也熟。

此畫我也要!!!

那時候她進宮不久,正是武帝想要征服清顏,完完全全地俘獲清顏的心的時候。

見她難得喜歡,便歉意地看了一眼梁王,問梁王的意思……

梁王南宮燁,偏頭看了清顏一眼,臉色淡淡,表示願意割愛。

武皇便當著眾人的麵將畫賜給了清顏。

所以說,牆上掛著的《溪山清遠圖》是她萬般花樣作死的證據之一。

她搶他的!

其實說實話,對這幅畫,清顏也並不是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喜歡。

隻是恰好那個時候,氣氛烘托到位了。

為爭而爭!拿到手,她轉頭就忘到角落了。

還是秀蓮提醒禦賜之物得好好供著,她才懶散點頭,掛在了殿裏……

清顏覺得此時脖子上的傷,更疼了。

如果可以二次穿越,她真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一個嘴巴,欠不欠呐,不是你的東西,你要什麽要!

她不敢抬頭看新皇的表情,心裏揣摩著,估計新皇正在想怎麽整死她吧?

皇帝看著圖,半晌,好似也從回憶裏抽回思緒。

也不知道他回憶到了什麽好玩有趣又似乎讓他動心的事情……使得他原本寒著的臉,再次柔和了下來。

嘴角似乎還向上彎起了弧度。

可惜,他背對著清顏,清顏又低垂著頭,因此並沒看見他的臉色。

腳步聲緩緩響起,室內鋪著天竺進貢來的地毯。

他每走的每一步,仍舊如重錘敲在她心上。

天要亡我!

人影近前,清顏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南宮燁的身影籠罩在她麵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慢慢地俯下身,下巴和她的額頭不過一拳之距。

清顏恍惚的感覺頭上的呼吸似乎加重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清顏把心一橫,剛想睜眼罵他。

嘴唇微動,卻突覺額頭一熱——

他冰冷的唇印在了她的額頭上。

猝不及防的吻,使得她整個人都麻住了。

好似一股熱流隨著血液竄遍了全身,心髒都好似被人攥緊,麻酥酥的。

她呆立當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新皇此刻心情甚好,感覺又幹了一件曾經自己渴望卻又僭越的事情。

他心滿意足,看著她燦若繁星的雙眸,心念一轉,忽而抬手覆了上去……

她的睫毛很長,如兩把細密的小扇子,忽閃忽閃,在他的手心撓癢癢。

許是緊張,她眼睛不停地眨,他隻覺得不光手心,就連他的心,也跟著癢得厲害。

原本堅硬的心仿佛掉入了溫水之中,軟得一塌糊塗,全身的血液不受控製地轟地一聲,如百川歸海一般齊齊朝著身下匯聚……

他清了下嗓子,喉嚨不由得有些發緊。

剛想開口對她柔聲說些心底的話,外間忽然傳來兵器落地的聲音。

他猛地驚醒,快速轉身收手,手放在下擺遮掩,凜然轉身:“何事?”

一個侍衛匆忙跪倒:“啟稟聖上,羽林中郎將盧湛率兵入宮,說,說——”

新皇麵色冷淡,“說什麽?”

來人不敢直視聖顏,垂下頭,聲如蚊呐:“說、說要清、清君側……”

“張嵩,邵一明可在?”

來人點頭,聲如洪鍾:“兩位將軍帶兵前去鎮壓了——”

新皇點頭:“朕知道了,退下吧。”

來人叩首應是,頭也不回地跑了。

大殿又恢複了寧靜,隻是剛才的旖旎纏綿,仿若風卷殘雲,瞬間煙消雲散。

清顏也從糊塗中驚醒,盧湛……

如果不是先皇後橫插一杠子,她如今應該已是盧湛的妻子。

想到那個人孔武有力的身姿,黝黑剛毅的麵孔,以及可以想象的渾身的腱子肉……

清顏心下遺憾,有緣無分呐。

盧湛常年帶兵,腹下定是八塊腹肌,也不知道摸上去——

想到這裏,她的耳根子都紅了。

正在她想入非非的時候,忽覺一道冰冷的視線傳來。

她恍惚間抬頭,不偏不倚正和新皇直視。

他的臉色深沉如鍋底,看她的眼神也沒了先前的客氣,仿佛是看待一具屍體一般的冷漠。

“嗬,醒醒吧。以他那點兵力……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他捏了捏手指,仿佛捏死了一隻螞蟻,冷笑了下,再次看向清顏。

長時間對視,清顏率先調轉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臉上恢複了她慣常的表情,半闔著眼,木訥又死氣沉沉。

新皇上前一步,微微抬起想要安撫她的手,又緩緩落下。

罷了,來日方長。

最終,仍是他先低下了頭,率先開口:“明日朝會,朝堂將重新洗牌,你也要到場,早些安置吧。”

說完,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明黃色的衣角最終消失在門外,清顏心裏繃緊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她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癱倒在**,短短幾次交鋒,仿佛打了一場硬仗,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