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挨揍

春桃見狀撲在林襄身前,跪下求情:“夫人,姑娘體弱,不能打呀。”

容婉卿越想越氣:“閉嘴!今天誰也不許求情!”

莊嬤嬤是容婉卿的奶娘,自小於容家侍奉她,林夫人出嫁亦跟著入了國公府,在府上說話頗有分量,遞給容婉卿戒尺時輕輕按了按她的手:“夫人。”

容婉卿抬眸。

莊嬤嬤衝她搖了搖頭,輕聲道:“襄姑娘長大了,這傳將出去,往後在京城一眾貴女裏,叫姑娘如何抬頭做人。”

容婉卿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襄兒野性難馴,今日不教訓她,日後指不定闖出什麽塌天大禍。”

“京城一眾貴女,皆是賢良端淑,有哪個像她這般無法無天。這般隨心所欲的性子,往後去了夫家少不了吃苦頭,屆時誰還能護著她。”

安國公瞧著夫人手中的戒尺,眉眼跳了幾跳。

有道是當爹的最疼閨女,安國公也不例外,他有心維護,可轉念一想,夫人說得在理,襄兒今日這事屬實出格了。

裴府幾十人口一路吹吹打打前來,大喜的日子,結果準新娘不見了,各種猜測紛至遝來,寧信侯的臉當時便掛不住了。

若無緣無故傳出個拒婚的名聲,往後安國公府丟人事小,襄兒還如何再議親。

林襄一言不發低著頭將手伸了出去。

若挨一頓揍能把與裴遠的婚事退了,這打挨的也算值了。

手剛伸出去,“啪!”一戒尺重重抽在掌心,她將一聲悶哼吞在牙關裏。

退婚何談容易,別說王侯公卿家族,就算是市井小民,不是大的問題,也鮮少有卡在請期這個禮節上驀然退婚的。

林襄自知沒理,咬著牙一聲不吭。

響亮的戒尺聲重重落下,春桃擋在小主子跟前,肩膀胳膊也順帶著挨了幾下,還有一戒尺差點落她臉上,得虧林襄一掌把她推開,否則可就破了相了。

“你給我個理由,為何想與裴家世子退婚?”

林襄疼出一腦門冷汗,眨落眼睫上的水汽,半死不活地胡亂扯了個理由:“寧信侯府後院人口頗雜,子女眾多,少不了烏糟子事,嫌煩。”

“這是理由?”容婉卿氣笑了,“放眼京城,哪個官宦之家不是如此?”

這廂一團混亂之時,突然一陣有力急促的跑步聲傳來。

“爹,娘,祖母醒了。”

容婉卿聽聞神色一緩停下手。

隻見一個眉目極為清俊神采清雅的小公子走了進來,一進廳堂,他先是目光看向狼狽不堪的林襄,而後恭恭敬敬給安國公和容婉卿見了禮。

來人正是安國公府的三公子,林軒。

安國公三個兒子,大兒子與二兒子習武從軍,三兒子留在老太太身邊,由老太太教養。

年初之時,老太太得了一場風寒,病好之後,十分思念平江老家的親人,攜孫兒林軒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待了小半年,趕在中秋節前回了京城。

哪知今日剛回京城,便得知襄丫頭失蹤的消息,急火攻心,一著急暈了過去。

容婉卿一收手,隔空點了點林襄:“罰你跪祠堂跪足兩個時辰,好好反省反省。”

安國公和容婉卿前腳一走,林軒忙上前把林襄扶起:“給三哥看看傷口。”

“三哥哥……”林襄怔怔看著林軒,措眼不眨地描繪著三哥的麵容,半晌後,驀地撲在他懷中,“三哥哥,我都想死你了,你和祖母怎麽才回來。”

上一世的慶隆二十年,林軒一舉高中,被派任外鄉任職,赴任途中為救一方百姓,被流匪亂箭射死。

隔世再見,林襄忍不住慟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軒屈指彈了她一腦崩:“傻丫頭,三哥哥難不成一直待在平江不成。”

說著,他心疼地“嘶”了一聲,隻見林襄被打的右手腫得和隻豬蹄似的,紅裏透亮,都不用煮,直接可以上嘴啃了。

“……母親怎麽下手這般狠。”

林軒從懷中摸出一瓶外傷藥給林襄敷上又用細布仔細包紮起來。

林襄惦記著祖母,滿懷歉疚地小聲問道:“三哥哥,祖母醒了啊?”

林軒抬眼:“還沒。”

“啊?”

“啊什麽啊,我若不慌稱祖母醒了把母親支走,你一隻豬蹄恐怕就成兩隻豬蹄了。”

早在容婉卿讓莊嬤嬤取戒尺時,龐虎就偷偷去老太太院裏告訴了林軒,林軒拿著藥便匆匆趕了過來。

緊趕慢趕,林襄還是被揍得花紅柳綠。

至於祖母……

他也沒說謊,的確方才醒了一下,而後又昏睡了過去。

林襄上好藥之後,飯還沒來得及吃,在容婉卿返回之際被管家“請”去了祠堂。

“母親。”林軒給林襄求情,“小妹晚膳還未用,祖母最疼小妹了,得知又是挨餓又是跪祠堂,豈不要心疼了,先讓小妹用完膳之後再跪祠堂也不遲。”

容婉卿此刻還在犯愁去與裴府報信的說詞,正氣得肝疼,一揮手:“讓她餓著吧,長長記性。”

明日便是中秋節,大節在即,如何把話說圓了,需要好生琢磨。

既不能貿然說林襄悔婚私自逃了,更不能謊稱她被劫匪劫了。

前者傷和氣,後者失了名節。

容婉卿在廳裏來回走了幾步,對林軒招了招手:“這樣吧,軒兒,你親自去給裴家送個口信,說你妹妹回來了,是同你們一道回來的。請他們不要擔心。”

“就說下人報錯了信,襄兒誤以為你祖母今早便能入京,難得她一片孝心,一大早私自出城迎接,結果騎馬跌入池塘,這才誤了回程,耽擱了大事。”

“是,母親。”林軒剛要往外走,又被容婉卿喊住。

“軒兒,多帶些平江的土特產過去。”

這邊林軒去裴府登門報信,那邊祠堂中的林襄餓得抓心撓肺。

明月高懸,這兵荒馬亂的一日終於靜了下來。

她安安靜靜在祠堂跪著,丫鬟婆子們都被差走了,隻有她一人孤零零地與燭影相照。

林襄一點都不怪母親罰了她,隻是餓得心慌難耐。

她摸著嘰裏咕嚕亂叫的肚子,眨巴眨巴眼,瞄上了供桌上的供品。

“祖宗、先人們,後輩這廂無禮了。”林襄磕了一個頭,嘴裏念念有詞,跪著朝供桌挪過去。

跪久了,腿麻,這一動彈,滋味別提多酸爽。

齜牙咧嘴好容易挪到供桌旁,正要伸手夠供品,忽地不知哪來一股陰風,祠堂燭火明明滅滅,相繼滅了一大半。

雖說牌位上都是自家祖宗,可畢竟是過世之人,夜半深更的,有燭火還好說,屋子一旦暗下來,怪陰森的。

林襄打了個激靈,當即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拔腿便往外跑。

可她正在受罰,祠堂門從外被鎖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可憐兮兮倚著門頓了片刻,暗下來的燭火又相繼複明,祠堂裏再度恢複一片明亮。

“呼——”林襄呼了口氣,抹了把額間冷汗再度跪回蒲團。

心裏嘀咕道:“祖宗們竟都是些小氣的,晚輩不就是想吃些供品麽,這般嚇唬人……”

得,她是不敢再跑到供台處造次了,忍著餓繼續罰跪,跪著跪著便癱倒在地睡著了。

同一時間。

京城長興街一處不大的二進院落裏,裴崢亦跪在祠堂前,簡陋清冷的祠堂點著三柱香,牌位上簡簡單單隻刻了兩個字:“蕭氏”。

無名,隻有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