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呸!登徒子!

換個郎君?

呸!登徒子,換誰也不會換你!

林襄戒備十足地瞪著對方。

此人不僅知道她的身份,還知道裴遠與自己有婚約。

他是誰?他究竟想幹嘛?

上輩子桃花是不少,她女扮男裝出入司樂坊之時,還曾鬧出過被司樂坊頭牌堵住贈定情玉佩的笑話,可沒遇到過桃花劫啊。

不對……裴遠就是她最大一個劫。

林襄磨了磨牙,將神思收回。

目光再度與對方對上,隻見這廝吊兒郎當往門框上靠著,中衣衣袖擼到肘上方,右胳膊處赫然有一道三寸長的刀劍之傷。

傷口皮開肉綻,看樣子,是新傷,尚未結疤。

結合他佩劍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林襄心裏一咯噔——此人保不齊身上有命案。

身為劫匪,他既然不遮麵,敢公然露麵讓她看到他的真麵目,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他壓根沒想著放過她。

見林襄默不作聲,裴崢哼笑一聲:“怎麽?不舍得?”

不舍得裴遠?

林襄用發簪抵著自己脖頸,慢慢往窗前挪動。

賊人堵著門口,她隻能跳窗搏一線生機。

隻要他敢碰自己一根手指頭,她就把自己紮死。

——才怪,她會瞅準時機把他一簪封喉。

“於你何幹?你若膽敢對我無禮,不僅安國公府不會放過你,寧信侯府亦不會放過於你。”

林襄色厲內荏地把寧信侯府也搬了出來。

寧信侯府不單單隻是一個尋常的侯爵之家,裴遠過世的祖母身份顯赫,乃先帝的同胞姐姐,怡樂長公主。

寧信侯府可是貨真價實的皇親國戚。

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歹人膽敢同時得罪一個軍功赫赫的國公府和一個與皇族有裙帶關係的侯爵府,就算他是色欲熏心的采花大盜,量他也沒蠢到這個份上。

除非他是權勢滔天尊貴榮寵的天潢貴胄。

可皇家的人,就算出了哪個紈絝,也不至於做出如此下三濫的勾當,皇族權貴,要什麽沒有,看中哪家姑娘明著來便可,實在不行,直接到陛下麵前請求賜婚也行。

何至於此。

林襄搬出寧信侯府這尊大佛,小心翼翼觀察對方神色,卻見他聽到寧信侯三個字眼皮都沒抬一下,似乎壓根沒把什麽公侯王爵放在眼裏。

完全是油鹽不進。

怎麽辦?該怎麽辦?

額上的汗珠浮了一層,說不清是熱汗還是冷汗。

她腳步挪動之間,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火盆,幾乎燃盡的火苗點著了地麵零星枯草,一時間呼地燃起,又瞬間熄滅。

裴崢沒動也沒說話,隻是冷眼看著她。

由於太過緊張,林襄嘴唇泛白,顯得五官更加濃墨重彩,眼睫被汗珠浸濕,將那雙漆黑的眸子籠上一層水霧,看起來楚楚動人。

窗外響起了一連串鳥鳴聲,裴崢耳根動了一動。

“吱呀”一聲,久經失修的木門被他提腿踹開,撞到後牆之後搖搖晃晃又刺耳地發出幾聲短促的響聲。

林襄被驚了一下,停下步子。

此時她距離窗子隻差三步之遠,破爛窗子被一根棍支起,隻要她一個起躍,定能翻出去。

一隻手中還攥著賊人外衣,她正欲向他拋起手中衣物,借機躍窗而逃,忽而就聽他開口道:“你走吧。”

“啊?”林襄指間一頓,愣了一下。

那賊人往一側邁了一大步,讓開出口。

門大敞著。

“你當真願意放我走?”林襄疑惑地小聲問道。

“若不想走就留下。”

林襄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向門外奔出去。

果然那賊人沒攔她,任由她一口氣跑到院中央。

她一邊跑一邊心想:“許是那賊人被她的威脅震住了,果然寧信侯府這尊偽大佛還是好使的。”

待她回府,定派人將他這處破院子一把火燒了,再親手抽他二十鞭以泄憤。

然而她一隻腳還沒邁出長滿青苔的院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喂——”

林襄一回頭,就見那劫匪縱身淩空一躍,輕飄飄落至她麵前。

這是後悔放她走了?

驚嚇之餘,林襄步子卻不停,她倒退一步掉頭便跑,而後腳下被門檻青石上的青苔一滑,“啪嘰”一聲向下摔去。

就在她以狗吃屎的姿勢與大地親密接觸之時,一隻手拎著她的後腰帶一把把她拎起,而後一扔,穩穩當當將其拋在馬背上。

“我說小美人,你走便走,拿走我衣裳是作何意?”裴崢拍了拍馬背,慢慢悠悠把後半句話補全了。

林襄一怔,方才驚覺自己手中還拿著他的外袍,忙不迭將手中衣物一拋,一提韁繩策馬便跑。

這回馬兒沒有耍賴,幾個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這時,從樹上落下一道身影,走到裴崢身前:“公子。”

“事情怎麽樣了?”

“那夥人並未在京城逗留,與侯府交了兵器之後一路快馬加鞭往西南方向而去。”

“西南……”裴崢沉思片刻一點頭,“好,知道了。”

侍從頓了一下:“公子,此處年久未修,還是回城裏暫住吧。”

“嗯。”裴崢低低應了一聲。

侍從一聲口哨,喚來兩匹駿馬,他翻身上馬之時瞧見自家公子一彎腰,俯身撿起一枚羊脂白玉手鐲。

*

“啊——”

“小畜生,你給我慢一些呐……”

“你別把我帶溝裏去,你認路麽?”

整個山林中回**裏林襄的驚呼聲。

林襄並不知回程之路,而**坐騎似乎也並不需要她的指令,自作主張在山林間狂奔。

七繞八拐的,竟也奇跡般地繞出山林,走出那片山林,林襄如見天日。

回程之時,那馬在路過長興街後死活不肯走了,林襄隻好下馬步走回府。

這一整日她都沒吃什麽東西,餓得饑腸轆轆,又受了驚嚇,置身於京城人來人往的街市之中,確認自己確實脫險,回過神來,方覺腳下虛軟。

十四的月亮很大很圓,明日便是中秋了。

暮色四合,街市上點滿了紅燈籠,一片燈火通明,小商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濃濃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林襄已沒心思去琢磨那男子究竟是何來頭,為何鬧出這麽一場,她隻想加快腳步回府,好生與爹娘吃上一頓團圓飯。

爹娘肯定急壞了。

在林襄拖著疲憊的步子往家走之時,在她身後,暗處一角靜靜立著兩個人影。

“公子,這安國公府家的姑娘,你何苦招惹她?就算今日壞了裴世子與她的請期之事,擇日再定,這林家姑娘也還是要嫁與裴世子的。”

“世上姑娘那麽多,公子你幹嘛自找麻煩呢?”

侍從齊明一臉牙疼地望著那個搖搖晃晃的纖細身影,一側身看見自家公子的神情之後,牙更疼了。

——裴崢目光追隨著林家姑娘,不知是月色朦朧的緣故還是夜色撩人的錯覺,他一雙極黑的眸子,似將折進角落的月色悉數吸進那汪深潭,亮得驚心又勾人。

齊明難得看見自家公子會盯著一個女子看得這般“入迷”,震驚道:“公子,你不會真看上林家姑娘了吧?”

睫毛微動,裴崢收回目光頷首看向他。

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齊明察覺出公子眸中的殺氣,施施然閉了嘴。

半晌之後,齊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家公子應當是來和裴遠討債尋仇的,緊閉了的嘴張了張。

又道:“公子,其實要給裴世子尋不痛快,也不一定非要從此入手。”

他自知自己多嘴,話音未落,便提前預知般閃了一下身,然而還是慢了一拍,被裴崢一腳踹進了院中,險些折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