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烈酒嗎?

容婉卿與裴大娘子心急火燎趕到書房,院裏貓已悉數被抓,而林襄耷眉臊眼地一臉委屈,脖頸間赫然一道帶血的紅色抓痕。

林襄一見母親和裴家大娘子都來了,手背後使勁掐了自己後腰一把,疼得她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期期艾艾喚了一聲:“母親——”

容婉卿見林襄傷不在臉,一顆心先是重重砸回胸膛,繼而又被她那兩行金豆子給唬住了:“怎麽了襄兒?還傷在哪了?”

林襄把帕子展現給容婉卿看,抽抽泣泣道:“裴遠他、他……心中有旁的人了,不是我……”

裴家大娘子一聽這話心裏打了個突,命李嬤嬤把所有人請出書院。

裴崢看了林襄一眼提步走出屋子,屋內一時隻剩四個人。

裴崢不知道屋內林襄是如何哭訴的,總之大半個時辰之後,他看見她踏出寧信侯府之時,腳步異常地鬆快。

林襄與祖母同乘一轎輦,扶祖母上轎之後,容婉卿破天荒也上了她們這乘轎子。

祖母心疼地給林襄脖子擦藥,一邊擦藥一邊數落寧信侯府:“裴府怎麽回事,偌大一個侯府,下人連園子也管理不好,居然還能出現野貓傷人之事,真是聞所未聞。”

其實脖子處的抓傷相較昨晚挨的戒尺之傷而言小巫見大巫,但祖母上藥之時,林襄還是半死不活地哼哼了幾聲,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容婉卿大抵吃軟不吃硬,瞧著一貫滿身逆毛的林襄眼淚花花的樣子,心尖一軟,鬆了口:“裴世子的確有錯在先,但以此來要挾裴府退婚,世人會說我們林府拿喬,不過,也不是不行。”

林襄心中一喜,麵上沒敢表現出來,有氣無力地又哼唧了幾聲,還費力擠出幾滴眼淚。

雖說容婉卿是反對退婚的,昨晚還因此揍了她,但麵對外人之時,她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在裴遠書房之時,捏著裴遠的錯處劈裏啪啦沒少數落,絲毫沒給裴家大娘子麵子,給林襄出足了這口惡氣。

說來容婉卿與裴家大娘子做姑娘時便是閨閣密友,相處起來多了幾分直接少了幾分彎彎繞,火氣是發了,倒也不存在撕破臉麵。

臨了,容婉卿對裴家大娘子不鹹不淡撂下話:“這門親事,依我之見,兩家都冷靜冷靜再議吧。”

知母莫若女,林襄一聽此言便知退婚之事有戲。

關於裴遠心裏有別人一事,其實此事可大可小,畢竟男子娶親之後還會納妾,一生一世不可能做到一雙人。

京城中的權貴人家像林仲安那般不納妾不貪美色的少之又少。

林襄知道裴遠斷不敢承認心中那個人是燕王妃陳芷瑤,抓著他這不為人知的一點,煽風點火大做文章,哭訴這個名字中有“瑤”的女子莫不是頗有手段的煙花女子,否則怎麽會把裴遠迷得五迷三道。

裴遠當頭被扣了一口黑鍋,也隻能忍著。

容婉卿一聽這還了得,當即七竅生煙,容家與林家皆是武將世家,家風板正,子孫後代裏若有膽敢眠花宿柳之輩,腿能給他打折了。

正兒八經納妾是一回事,若狎妓作樂是萬般不容。

此事便從可大可小之事升級為裴世子尚未娶妻便流連煙花場所、品行不端的大事。

“母親,此事,依您之見呢?”容婉卿轉頭問老太太。

林襄哭得梨花帶雨,臉上也不知是汗還是淚,老太太心疼,給孫女扇著扇子,聞言道:“襄丫頭不願嫁便不嫁。尚未娶親便朝三暮四,裴世子這般品性恐隨了其父寧信侯,不嫁也罷。”

容婉卿苦笑了一下:“若以此為借口退婚,隻怕是襄兒會落得個善妒的名聲。”

老太太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怕什麽,想娶我們襄丫頭的人家可多了去了,可不止他們裴家一門。”

話此不假,想當年慶王選妃之時,還曾托人探過林家口風。

唯獨二人之間歲數差得多了些,當時林襄尚未及笄,再加上坊間傳言,傳安國公家金枝玉葉的獨女打娘胎便與寧信侯府世子定了娃娃親,又被有心人從中作梗,再三權衡,方才作罷。

其實林襄與裴遠之間所謂的指腹為婚無非是當年閨蜜之間的笑談罷了,娃娃親談不上,外界傳的倒是有鼻子有眼,似乎林家與裴家二家的姻親是鐵板釘釘一般。

林家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並未刻意解釋什麽,究其原因,是因為林家並不想卷入皇家紛爭之中,無心插柳柳成蔭,正好以此掩人耳目保林家安寧。

太子英年病逝,東宮之位始終空懸,林仲安手握北境二十萬大軍,這塊肥肉可是眾皇子都想肖想爭搶的。

誰有了安國公府的支持,奪嫡之路便多了幾分勝算,可惜林仲安不結朋黨不站隊,拉攏賄賂對他絲毫不起作用,於是人們隻能把主意打在林府嫡女身上。

誰料林府唯一的嫡女自小便有了“婚約”,此路不通。

容婉卿接著林老太太的話道:“裴世子年紀輕輕便中了進士考取了功名,無論家世才學皆在一眾高門子弟中當屬翹楚,自然,這個不是我看中這門親事的重要緣由。”

“襄兒天真爛漫胸無城府,我不願她嫁人後卷入內宅爭鬥,而裴家大娘子或許不是一個好相與之人,但仗著我與她自幼的情誼,她與襄兒來說卻定是一個好婆母,給裴家做新婦,襄兒不會受氣,既少了婆媳之間的齲齬,又有婆母撐腰。”

此話說到了林老太太心坎裏了。

林府人口簡單,一體同心,沒有那些子烏七八糟的事。

可放眼望去,京城哪個公侯之家的內宅不是一地雞毛,嫡庶之爭,妻妾爭寵,婆媳爭權,圍著後宅那二畝三分地鬥來爭去,烏煙瘴氣。

說來,與裴府這門親事雖算不上稱心如意,但尚可湊合。

“襄兒。”容婉卿轉向林襄,“母親鄭重問你一句話,與裴世子的這門親事你當真要退?”

林襄玩著指間帕子“嗯”了一聲。

在裴府她哭了大半個時辰,哭得是情真意切,此時說話聲音還帶著點鼻音。

她輕聲說:“襄兒想找個像爹爹那樣的人,隻娶一妻,一生一世心裏隻許一人。”

說完她靜了須臾,心裏默默補充道:“隻許我一人,可不能許了旁人。”

裴遠心裏也隻鍾意一人,隻不過那個人不是她。

容婉卿與林老太太對視一眼,麵上有些不好意思,指著林襄笑罵道:“小東西,拿你爹爹打趣。”

林老太太也笑了起來,戲謔道:“襄兒,那你可得打著燈籠仔細找嘍,不一定找得到。”

“找不到就賴家裏一輩子,反正哥哥們不能將我打出去,還得好吃好喝供著。”

“喲,聽聽,你當自個菩薩呢。”容婉卿說,“那趕明直接把你送太清觀得了,要不要再給你上炷香。”

林襄伶牙俐齒地頂嘴道:“那不急,百年以後的吧。”

容婉卿有心給她一巴掌,鑒於有老太太在身側,隻好隔空點了點她。

一番說笑將轎中原本沉悶的氣氛吹散了,老太太執了林襄的手,輕輕拍著。

她說:“我就說襄兒不會無緣無故提出退婚,定有緣由,昨日她那般鬧,指定是事先聽到了什麽風聲,結果今日便抓了個現形,量我還以為那裴世子滿心都在襄兒身上,竟也是看走了眼。”

老太太打眼瞧見林襄手心的傷,心疼地又皺起了眉:“瞧瞧,這手還腫著呢,為著個裴世子也算是受了皮肉之苦了。”

容婉卿眼角跳了幾跳,微微苦笑,老太太這是怨她打孩子呢。

她目光從林襄尚紅腫的手心挪開,斂眉思量片刻:“退婚之事,容我再想幾日吧。”

林襄知道既然祖母發話了,母親所謂的再考慮幾日也隻是思量對策罷了,退婚之事八九不離十是成了。

轎內悶熱,她掀起轎簾一角透口氣。

不同前些日子的陰雨綿綿,今日秋高氣爽,屬實天氣不錯。

滿街的銀杏樹如綴著萬片黃金,瞧著讓人心曠神怡,樹下縱馬躍過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勒住韁繩回首,遠遠看了林襄一會。

直到她賞完美景縮回了脖子,裴崢才打馬向西而去。

總算是過了一個身心舒暢的節日。

秋風習習,桂花飄香。

中秋夜,皓月當空,玩過鬧過之後,大半夜眾人都回屋歇下了,林襄卻一反常態,有些失眠。

許是白日裏在裴府哭多了有些口渴,她索性從被窩中一軲轆爬起來,拿了兩壺果酒爬上屋頂對月飲酌。

不知不覺一壺已進肚,不知是這新釀的果酒勁道有些足,還是晚宴多飲了幾杯花雕,林襄隱約覺出幾許醉意。

要不她怎麽會覺得夜空中那一片星星連起來的圖形,既像是一張笑臉,又像是一張哭臉呢?

林襄正欲打開第二壺,誰料指間一空,酒突然被抽走。

她“咦”了一聲,也沒朝後看,攏了攏衣衫,半眯著眼睛說道:“小虎,別鬧,還我酒。”

這個點不睡覺還能爬起來的除了號稱千杯不醉的小虎,怕是旁人早蒙頭酣睡了。

“小虎”非但沒還酒,似乎還飲了一口。

“誒,你幹嘛搶我酒喝——”林襄一回頭,有了幾分醉意的眼神便呆住了,悚然一驚,“怎麽是你?”

“有烈酒嗎?”裴崢緊扣她的手腕,問。

“……有。”